离开医营,陈一天脚步一转,却并未回自己的总旗小院,而是朝着卫所偏僻处的马场走去。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脸上,带着凛冽的刺痛。
远远地,就看见马场围栏里那匹格外神骏的白马。
它通体雪白,毫无杂色,唯有四蹄踝关节往上,隐约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淡紫光晕。
这淡紫光晕,还是【御灵神通】激活后才察觉到。
此刻,它正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马场一角,高昂着头颅,长长的鬃毛在寒风中飞扬,宛如冰原上遗世独立的王者。
正是那头周千户他们从三重山深处套回来的异种烈马——小白。
陈一天自上次收服雷姬后,对小白的驯服就不怎么上心了。
他甚至懒得再来。
毕竟小白再不凡,也比不过三阶杀伐类异兽。
陈一天走近围栏。
小白似乎早就察觉到他,硕大的马头倏地转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鼻孔里喷出两道长长的、带着不屑意味的白气,猛地扭过头去,只留给陈一天一个线条流畅、肌肉紧绷的雪白屁股。
那姿态,高傲得不可一世。
陈一天看着它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嘴角却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抱着药盒,故意在围栏外站定,目光平静地打量着小白,丝毫没有像往常那样试图靠近或拿出草料引诱的意思。
他站了足足半盏茶功夫,目光从小白身上移开,仿佛它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然后,他抱着药盒,转身就走,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唏律律——!”
就在陈一天走出七八步远,身后猛地传来一声高亢、嘹亮、带着强烈不满意味的马嘶!
那嘶鸣声穿透寒风,如同金铁交击,震得马场其他几匹普通战马都惊惶地躁动起来。
陈一天脚步顿住,他诧异地回头。
就在那嘶鸣入耳的刹那,一种极其怪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
那嘶鸣声在他脑海里,竟诡异地、清晰地转化成了一股强烈的情绪——一种混合着被忽视的愤怒、被抛弃的委屈,以及“你竟敢真的走了?!”的难以置信!
“咦?”陈一天霍然转身,惊疑不定地盯着围栏里正焦躁地用前蹄刨着冻土的小白。
“我……能懂它意思?”
他下意识地低语。
难道是因为……【御灵神通】?
可这神通小成效果,不过加了点神魂力,得了掌心雷入门,竟还有这种妙用?
他之前以为那种与雷姬之间若有若无的感应是错觉,如今看来……
小白见他回头,似乎更来劲了,又发出一连串短促的嘶鸣,马头甩动,鬃毛飞扬,那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清晰地写着“挑衅”二字。
“有种别回来!”
——这一次,陈一天脑海里的“翻译”更加清晰明确。
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畜生,灵性得过分!
以前他神通未成,拿这傲娇货没辙,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磨,它倒真以为离了它不行了?
想到御园里随时可以召唤的那头身长近丈、金瞳电光流转的三阶异兽雷姬,陈一天心头一阵快意。
“小白啊小白,时代变了!”
不过……
陈一天眯起眼,仔细打量着小白四蹄上那抹若隐若现的淡紫光晕。
毕竟是三重山深处厮混的,或许能给自己带来意料不到的惊喜。
刚才那充满灵性、甚至能传达复杂情绪的嘶鸣……这小白马的来历,恐怕也不简单。
他深深看了那兀自昂首挺胸、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姿态的小白一眼,这次是真的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驯马?
不急。
先晾着。
抱着淬体汤的药盒,陈一天脚步轻快地穿过卫所营区纵横交错的巷道。
细雪落在肩头,很快被体温融化。
他的行进路线,正是刘不群家。
刘不群为人刻板守旧,不懂变通,心气还很高,差点比得上小白了。
如果是在他那个时代,这种人混职场百分百一磕一个包,最后暗叹时运不济……
其实并没有。这是情商问题。
他想去跟他点明一下,以证无量功德!
当然,陈一天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此行目的绝对纯粹!
陈一天敢拿自己信誉保证,他万万不是去看刘不群那新媳妇张氏的!
一路前行,很快来到卫所东南角一片相对齐整些的家属小院。
刘不群…区区小旗官是没有院子的,两小口挤在一间屋。
屋子经过细心打理,门口还新移栽了两盆腊梅,此刻含苞欲放。
陈一天走到门前,正要抬手敲门,房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来。
一个穿着半旧藕荷色棉袄的小妇人端着个木盆正要出来倒水,猛地撞见门口站着的陈一天,吓了一跳,手里的木盆差点脱手。
水花溅出,打湿了胸前衣服,以及她脚下一小片地面。
陈一天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进屋里。
刘不群不在家。
“啊,我真是,差点忘了。”
没有背景的小旗官可没有他那么自由,此刻估计在县城例行巡查。
毕竟前不久吞日妖宫的妖人暗害县令,凶手还没抓到!
为了不劳民伤财,周大人下令,各百户手下,以小旗为单位,每天出三个小旗队伍进城巡视。
陈一天的目光收了回来。
多了几分心虚。
妇人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身段丰腴,那身略显臃肿的棉袄也掩不住胸前惊人的饱满弧度,腰肢虽被棉袄遮住,但行走间自有一股成熟小妇人的风韵。
她脸上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苍白,眉眼间却有股子温婉的秀气。
尤其是一张小嘴,饱满红润。
“啊!是……是陈大人!”
张氏看清来人,慌忙放下木盆,有些局促地福了一礼。
她去过陈一天家吃饭,和陈一天那有福气的妻子高氏相熟。
只是和陈一天…还说不上几句话。
“咳,”
陈一天清了清嗓子,努力将目光从对方那被水打湿后更显曲线惊心动魄的胸前移开,落在她脸上,摆出公事公办的正经模样。
“刘旗官在家吗?我找他聊点事。”
“不…不在!”张氏连忙回话,不知为何,话音有点局促。
陈一天沉默了三息,见张氏只是青葱玉指绞在一起,没有请他进屋喝杯茶的意思,只好转身说道:“那陈某改天再来。”
“陈大人……”张氏的声音带着点软糯的怯意,脸颊微微泛红,那句“进来坐坐”几次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她不想让陈一天这么快走,同时怕陈一天进来,又怕陈一天乱来……
陈一天驻足,身后传来:“您…那您慢走。”
陈一天微不可察地耸肩,正儿八经,目不斜视,抱着药盒,大步而行。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苦涩清香,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