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黑暗。
荒野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陈默脸上和手上的擦伤,带来刺骨的疼痛。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土、碎石和纠缠的枯草,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王海在前面带路,佝偻着背,步伐却异常坚定,对这片似乎毫无生气的荒地地形颇为熟悉。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脚踩在枯枝败叶上的沙沙声,在死寂的旷野中显得格外清晰。身后远处公路方向,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隐约可见,像索命的幽灵,提醒着他们危机并未解除。
陈默的大脑一片混乱,劫后余生的眩晕感还未散去,王海“死而复生”带来的巨大冲击又接踵而至。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还开着渣土车救了自己?那场精准而惨烈的车祸,显然不是意外,而是王海精心策划的阻击!
“王叔……你……”陈默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艰难地开口,喉咙里满是血腥和尘土的味道。
“闭嘴!留着力气走路!”王海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有什么话,到了安全地方再说!”
陈默只好将满腹的疑问强行压下,咬紧牙关,紧跟王海的步伐。他现在除了相信这个父亲昔日的搭档,别无选择。
王海似乎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他避开任何可能留下足迹的软泥地,专挑碎石和草根茂密的地方走,时而匍匐穿过低矮的灌木丛,时而沿着干涸的河床边缘潜行。他的经验老道,最大限度地抹去了两人逃亡的痕迹。
走了不知多久,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更久,身后的警笛声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他们已经深入荒野腹地,四周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王海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几块巨大岩石形成的天然凹陷处停了下来。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了片刻,确认安全后,才示意陈默坐下休息。
“这里暂时安全。”王海靠在冰冷的岩石上,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脸上带着疲惫和痛苦的神色,显然刚才的撞击他也受伤不轻。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自己灌了一口,然后递给陈默。
陈默接过水壶,贪婪地喝了几大口冰凉的水,干灼的喉咙才稍微缓解。他看着王海那张在夜色中更显沧桑的脸,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王叔……那天在码头……我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王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差点就真交代了。那帮杂碎下手狠,但我命硬,挨了一枪,掉进水里,顺着暗流漂出去老远,捡回条命。”他撩起衣角,露出腰间缠绕着的、已经被血浸透的简陋绷带。
陈默看得心头一紧。
“那你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你会被转移?还知道他们要在路上动手?”王海打断他,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复杂的光,“我在码头底下躲了这么多年,像阴沟里的老鼠,但也听了不少风声,知道一些他们的做事套路。邢志远那条老狗,把你留在市局是麻烦,送去看守所的路上,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决绝:“我猜到他们会来这手,就提前偷了辆报废翻新的渣土车,守在一条他们可能会走的备用路线上……妈的,差点就没赶上!”
陈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楚。王海叔这是在用命救他!
“谢谢……王叔……”陈默的声音有些哽咽。
“谢个屁!”王海骂了一句,眼神却柔和了些许,“老陈就你这一个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也……唉。”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起来,“现在说这些没用。咱们还没脱险。邢志远丢了你这块‘肥肉’,还折了两个‘清洁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片地方,他们很快就会拉网式搜索。”
陈默的心再次提了起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海从怀里又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压缩饼干和一小瓶创伤药。“先填饱肚子,处理下伤口。然后,得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再从长计议。”
两人分食了干硬的压缩饼干,王海帮陈默重新处理了后背和额角的伤口。冰冷的药粉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但也缓解了火辣辣的感觉。
“王叔,”陈默一边忍着痛,一边问道,“你刚才说……知道一些他们的做事套路。‘暗河’……到底是什么?邢志远在里面算什么角色?”
王海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暗河’……比你想的更深,更黑。它不只是一个组织,更像是一张寄生在这座城市血肉里的网。能源、物流、港口、甚至……官面上,都有他们的人。邢志远?他顶多算是个‘摆渡人’,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物流’和‘清洁’工作,级别不低,但还不是最核心的。”
“那最核心的是谁?”陈默急切地问。
王海摇了摇头,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恐惧:“不知道。也没人敢知道。知道的,都死了。像苏工……像老陈……”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苏晚……她查到的东西,真的那么要命吗?”陈默想起那个失踪的U盘。
“要命?”王海冷笑一声,“何止是要命!她挖到的,可能是‘暗河’在这座城市最大的秘密,一条牵扯了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的黑色产业链!不然,他们怎么会像疯狗一样灭口,连你这个小虾米都不放过?”
黑色产业链……陈默想起U盘视频里那些模糊的对话,“原料”、“物流”……难道父亲当年运的,就是这些“原料”?
“王叔,我爸当年运的那批货,到底是什么?”陈默的声音颤抖。
王海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那批货……封得死死的,重量不对,而且……我好像听到箱子里……有声音……像是……人在里面……”
什么?!
陈默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箱子里的……是人?!父亲运的是……活人?!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冰冷的恶寒从脊椎直冲头顶!
“所以……所以他们必须灭口……”陈默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
王海沉重地点了点头,老泪纵横:“老陈他……死得冤啊……我也……我也对不起他……”
就在这时,王海突然猛地抬起头,耳朵动了动,脸色骤变!
“嘘!”他一把捂住陈默的嘴,示意他绝对禁声!
陈默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狗吠声!
还有隐约的、像是扩音器发出的、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的声音:
“……搜索……发现踪迹……包围……”
他们被发现了!搜索队带着警犬追上来了!
王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拉起陈默:“快走!不能待在这里了!”
两人顾不上疲惫和伤痛,再次冲入漆黑的荒野,朝着更深处亡命奔逃!
身后的狗吠声和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雪亮的光柱开始在山野间扫射!
一场力量悬殊的生死追逐,在这片冰冷的荒原上,再次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