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红？
兰策这才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右手除了拇指外的四根手指指腹确实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甚至微微有些发热。
他立刻想起，这是之前扇罗清漪耳光时用力过猛所致。再联想顾清风方才异常的举动，他瞬间明白——自己身上定然沾染了罗清漪的血气，虽极淡，却逃不过师父敏锐的感知。
他心念电转，面上却露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委屈的笑容，反手握住顾清风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父的火眼金睛。嗯~回来路上遇到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我，叫她滚开还不管不顾地扑过来，我一气之下就给了她一巴掌。没想到那人脸皮忒厚，倒把我自己的手给打疼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将一场血腥的报复轻巧地遮掩过去。
顾清风看着他，沉默片刻。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纯良无害，骨子里有着属于王府世子的骄傲、脾气，甚至是尖锐狠戾的一面。但听他如此轻飘飘地说出掌掴他人之事，心中仍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又想起那年洪灾，兰策小小的人跟着忙上忙下，会不忍心灾民受苦，把自己的吃食、财物都散了出去，心又软了。
他抬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抚过兰策泛红的手指，语气带着劝诫，却也含着纵容，“策儿，人谁无过？若非大奸大恶，些许冲撞，小惩大诫即可，何必动如此大的气？以后，莫要再这般轻易伤人了，可好？”
“行吧，”兰策立刻点头，笑容乖巧，“我听师父的。”
恰在此时，侍从抬着浴桶进来，倒上热水，氤氲的热气很快弥漫开来。兰策眼睛一亮，又晃了晃顾清风的手，旧事重提，“师父，真的不陪我一起洗吗？你看，浴桶很大的。”
顾清风被他缠得无法，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有回升的趋势，坚定地摇头，“不了，我过来之前已经沐浴过了。”
“噢～”兰策故意拖长了语调，一双杏眸亮得惊人，像发现了什么秘密的小狐狸，“原来师父是沐浴后~才来找我的啊～”
顾清风被他调侃得有些窘迫，抬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语气带着宠溺的无奈：“快去洗澡，一身寒气。”
“好吧好吧，”兰策见好就收，却仍不忘提要求，“那师父帮我擦背总可以吧？”
看着他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顾清风轻轻颔首，“好。”
“嘿~”兰策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转身走向屏风后，开始宽衣解带。
顾清风看着他的背影，听着窸窣水声，眼中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与深沉。
阳光透过半卷的竹帘，在亭内洒下斑驳的光影，暖意融融。顾清风独坐亭中，手执书卷，清茶冒着热气，一派闲适安宁。他偶尔抬眸，视线精准的落向院中那个活泼的身影上。
兰策正兴致勃勃地逗弄着两只爱鸟。黑羽鹩哥怪腔怪调地学舌，引得他发笑；另一只蜡嘴雀逗逗，名副其实，瞪着圆溜溜的豆豆眼，机灵地在他手边跳跃。
他拿着细竹勺，小心地挑着鸟食，嘴角噙着轻松的笑意，偶尔发出“啾啾”的逗弄声。冬日难得的暖阳笼罩着他，人与鸟，构成一幅生动和谐的画卷。
突地，下人通传张秉、卓练到访，兰策嘴里‘不见’二字刚滚了一圈，还没吐出，那两个身影便已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策哥儿，干嘛呢？又窝在家里孵蛋了！东市新来了批稀罕物，走走走！”卓练一身锦袍，标准的公子哥派头，嗓门洪亮。
旁边的张秉还是一副浪荡纨绔样，大冷天竟依旧敞着衣襟，露出不算结实的胸膛，他搓着手，眼神放光，“去什么东市！今儿必须去寻玉阁！墨尘那小蹄子说了，新来了两位绝色，色艺双绝！不去开开眼简直亏大了！”
兰策正对着枝头的蜡嘴雀打响舌，闻言，第一时间先飞快地瞟了眼亭子里的顾清风，见师父依旧神色淡然地看着书，仿佛并未留意这边的喧闹，这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回绝两个损友，“不去，没兴趣，滚蛋。”
“别啊！”张秉凑过来，顺手也逗了逗鹩哥，“我都跟墨尘拍胸脯保证你肯定会来了！你不去，我这面子往哪搁？那蹄子现在眼界高了，我们几个里，就对你还有个笑脸，越发没规矩了！”
兰策把手中的鸟食罐塞给他，嫌弃地瞥他一眼，“你不惯着，他敢放肆？”
“嘿嘿，”张秉猥琐一笑，不以为耻，“能博美人一笑，付出点代价算什么？美人嘛，有点小性子才够味！”
卓练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我可不去！年前去了一次不知道怎么被我二哥知道，好一顿家法，膝盖到现在还疼呢！”
“瞧你这点出息！”张秉鄙夷，“喝个花酒都能被收拾，忒没用！”
卓练苦着脸，“我二哥那阎王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哎，真真是苦了我了。嘿，策哥儿，还是去东市吧，听说来了个西域马戏班子，挺有意思的，去看看，看看。”
兰策未置可否，却微微蹙眉。卓练这声“策哥儿”虽是从前常叫的，但自打兰灏那声策哥后，他对这两个字就莫名敏感起来。“卓练，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为啥啊？”卓练一脸茫然。
张秉眼珠一转，“噗嗤”乐了，扇子一收敲在掌心，“说你笨你还真不灵光！你说为啥？”
卓练愣了片刻，猛地一拍脑门，“哎哟卧槽！是那个，那个谁是吧，也这么叫你？”
兰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形象全无，“闭嘴吧你，嚷嚷什么？”
卓练见他这反应，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兰策自己也绷不住，跟着笑了。
“嘿嘿，”卓练龇着牙，“一个称呼而已，你还在意这个？”
“不是在意，是别扭，”兰策摆摆手，有些无奈，“算了，随你吧。”
“行吧行吧，那我还是叫你策儿？”卓练试探着，带点戏谑。
兰策冷哼一声，倒没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