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全族被灭,国库和皇帝的私库又肥了一波。
皇帝再次感受到了抄家的快乐,他逐渐沉迷,无法自持。
雍正三年十月,初冬的风扫尽落叶,天地间一片萧条肃杀之景。
远在西北的年羹尧在折子上把“朝乾夕惕”写成了“夕阳朝乾”,皇帝大怒,原样发回奏折。
之后一面派果郡王去西北,暗中探查年羹尧的动向,一面命甄远道和瓜尔佳鄂敏罗列搜集年羹尧的罪证。
十一月,年羹尧被列举四十八项大罪,削为杭州守城。
檐雪云低,卷沙风急,养心殿外,天色暗沉。
世间的风雪从不会为谁停歇,就像皇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求情而改变他的决定。
华嫔年世馨身着浅紫色滚白狐毛的披风,笔直地跪在养心殿外的台阶前,任由风雪侵袭,不曾弯腰半分。
嫡兄待她虽不如同胞妹妹,可也算不薄。
她能做的,唯有如此了。
看见苏培盛撑着伞走到她身边,被寒风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苏公公,皇上还是不肯见我吗?”
风雪太急,随着年世馨说话而吐出的白汽很快消散在空中。
苏培盛有些不忍,
“娘娘,皇上说,让您先回去,别冻着自个的身子。
这些天,皇上是不会见您的。”
华嫔此时本就体力不支,听闻此言,一时急火攻心,加上受了严寒,晕倒在地。苏培盛赶紧招来轿撵,和观鱼一起把她抬上轿,看着他们回翊坤宫。
苏培盛刚踏进养心殿,就听到皇帝的声音,
“她怎么样了?”
苏培盛正要跪下行礼,再慢慢说,皇帝就打断他,
“免礼,快说。”
“华嫔娘娘许是跪在雪地里太久了,体力不支且受了寒气,晕倒了,现下已经抬回翊坤宫,找太医去看了。”
皇帝眉毛微微皱起,
“朕与世兰之间,隔着一个孩子,那是她永远的伤痛,无法愈合。
可是馨儿,她从小生活在嫡兄嫡姐的光环下,表面上,活泼纯挚。心底里,自卑敏感。朕理解。
从此,欢宜香便停了吧。本就是给世兰的东西,馨儿没有多喜欢,她不想同嫡姐一样。
罢了,朕去看看她。”
不管嘴上承不承认,死人终究是会被活人取代的,尤其是这个活人并非草包的时候。
死人虽然被不断美化,但记忆终究是有限的,随着时间的变迁,会被慢慢的遗忘。而活人却可以一直创造新的,甚至更美好的回忆,还可以年年岁岁陪在身边。
皇帝嘴上自诩深情,实则是天底下第一喜新厌旧之人。
就像甄嬛最终取代了纯元。
年世馨年轻貌美,明媚张扬,懂得看皇帝脸色,从不为年家讨赏。
皇帝把对年世兰的愧疚和情,补偿转移到了年世馨的身上,加上她自己的特点。如今在皇帝心里的地位,比起年世兰,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和苏培盛来到了翊坤宫。
年世馨躺在沉香木拔步床上,纱幔被观鱼撩起,她正要强撑着起身行礼,皇帝望着她唇色苍白,形容憔悴,不复从前的精致华贵,满眼心疼,立即出声阻止,
“免礼,快躺下。太医呢?华嫔怎么样了?”
陈太医上前,躬身道,
“娘娘受寒,发了高热,要好好休养,绝不能再劳累,出门受冻了。为娘娘的身体考虑,退烧之前最好躺着休息。
微臣已经抓了药,拿给宫人下去煎了。”
皇帝不再理陈太医,转而面向华嫔,
“馨儿,你好好养身体,这段日子先不要用香了。
等身体好了,朕再让人给你另外调一款,你看可好?”
年世馨虚弱的开口,
“臣妾多谢皇上。臣妾知道,哥哥犯了那么多错,皇上看在从前的情分,已经对他多有宽恕。
臣妾只盼哥哥日后能安分守己,不辜负皇上的一片苦心。”
皇帝感动非常,
“你没和朕闹脾气,朕就放心了,不想你竟这般懂事。”
华嫔柔柔一笑,颇有几分病西子的惊艳,惹得皇帝连连温声哄她。
既然年羹尧的妹妹都说是他不识好歹,而不是皇帝过河拆桥,兔死狗烹,那天下人谁敢再说?
大臣们只想拉下权臣,自己上,至于当了权臣之后被皇帝忌惮,目前不在他们考虑范围内。
年羹尧不死,皇帝心里的刺始终存在。
年羹尧自己也清楚。
于是为了告诉天下人,他这个陪皇帝一同经历凶险万分的夺嫡,为大清守护西北战功赫赫的功臣,如今却遭皇帝猜疑忌惮至此。
一朝获罪,竟被贬为守城士兵,遭受此等羞辱,年羹尧穿上了皇帝御赐的黄马褂去了城门口。
他知道皇帝容不下他活着,为了年家剩余的人,他主动给皇帝递上了把柄。
这个把柄,注定让皇帝臭名昭着。
皇帝果然大怒,下令赐死年羹尧,其子贬为庶民,三代不许再入朝为官。
华嫔收到消息,不顾身体尚未好全,跪在养心殿门口,头一遍一遍的磕在雪地上,口中声声凄切,
“皇上,求您饶哥哥一命!
求您饶他一条命吧皇上!
臣妾求您了!”
皇帝坐在养心殿内,听着门口的求情,没有半分动容。身为皇子,从出生起,天性冷血,没有心,
“年羹尧必须死!
苏培盛,你去,传朕口谕:让她好好做她的华嫔,朕不会迁怒于她和其余的年家人。
叫宫人把她抬回去吧,那身子骨受不住冰寒之气。”
承乾宫,曹琴默听霜降的汇报,去看了看年世馨。
年世馨看她来了,摒退左右,
“贵妃娘娘,皇上原来,竟这般……小人行径。”
年世馨不知道怎么形容,曹琴默握着她的手,小声说,
“自古以来,天子与功臣之间,皆如此,无关气量。
只不过,光明正大的杀便杀了,竟要用如此不堪的手段,实属罕见。”
华嫔原本在皇帝撤了她的欢宜香时,有过一分动摇。
现在,半点不剩了,她恨道,
“哥哥不死,他寝食难安。他不死,我年家,亦难安!
但凡他一开始直接赐死哥哥,我都敬他有几分帝王的杀伐果决。
可他怕天下人骂他鸟尽弓藏,卸磨杀驴,竟先假意宽仁,而后又羞辱逼死了哥哥。”
年世馨反握紧曹琴默的手,
“贵妃娘娘,皇上有四个儿子,三阿哥虽蠢,但有长子身份。
四阿哥咱们在圆明园见过,小小年纪,城府颇深。五阿哥是真的病弱还是装的,尤未可知。
皇上只处置了二哥一脉。我年家,尚有其余人在朝堂。”
话到此处,年世馨起身跪在床上,向曹琴默行了大礼,
“求贵妃娘娘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