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晨起天地间一片素白。
皇帝下朝后在养心殿歇息,小厦子满脸喜色走进来。
“皇上,延禧宫宫人来报,安常在怀孕一月有余,刚刚太医去请平安脉诊出来的。”
皇帝高兴坏了,
“哈哈哈,好!宫中久不闻孕信了。
传旨,赐安常在‘顺’字封号,享贵人份例。其父安比槐升为松阳县令。”
承乾宫。
弘曦如今走路已经很稳当,奶嬷嬷不用时刻担心他会摔着。
承乾宫内殿里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弘曦走累了就地躺下也不会觉得冷。
富察仪欣坐在窗边,看向屋外,泡一杯清茶,品茗赏雪。
余莺儿和夏冬春在旁边吃糕点,一旁的方淳意正拿着拨浪鼓逗弘曦。
“整日里就知道到处吃喝闲逛,什么时候能有点正行?
三个人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脑子。”
方佳常在笑嘻嘻的,
“娘娘,安常在爱用香,会调香,她寝殿里香料多呢,都是皇上赏的。
她自己的份例用不起那些名贵的香料。”
富察仪欣有些疑惑,
“她应该知道自己怀孕了,如今还在用香吗?”
夏冬春有了说话的机会,急忙开口,
“是呢,我走外面能闻到。”
余莺儿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
被富察仪欣看见了,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娘娘,您是想在她的香里下些东西?可她素擅制香,若是发现了反咬咱们一口就不好了。”
富察仪欣不优雅地朝她翻了个白眼,
“发现了让你去顶罪不就好了。本宫什么时候吩咐你们去害过人?
马上要除夕了,本宫会跟皇上提一提,安常在有了封号,你们也想想喜欢什么封号,我让内务府给你们拟,或是跟皇上说。”
三人互相看看彼此,都喜笑颜开,
“谢娘娘。娘娘做主就行。”
富察仪欣有事要忙,让她们三人各自回宫。
富察仪欣叫来春花,
“顺常在查出了孕信,皇上今晚定会去看她。
你让花房给她送一盆修剪过的腊梅,用红花浸泡,再洒些你调制的依兰香。”
当晚,皇帝去了延禧宫安陵容处,忍不住宠幸了她。
龙胎掉了。
安陵容伤心欲绝。
皇帝懊恼不已,当即晋安陵容为顺贵人,而后独自回了养心殿。
富察仪欣收到消息,没有去安慰皇帝,也没有去管安陵容。
她独坐承乾宫后院的香雪亭,桌上温着百花酿,一杯一杯的灌,口中呢喃,
“孩子,额娘替你报仇了。所有害咱们的人,额娘一个都不会放过。”
承乾宫的消息封锁很到位,没人知道顺贵人的孩子没了,昭贵妃娘娘却酩酊大醉。
第二天,延禧宫的腊梅花已经被花房的人换成百合,残花处理掉了。
富察仪欣带人去延禧宫看安陵容。
春花故意在香炉前转了转,
“娘娘,这香能否给奴婢瞧瞧,里面好像被掺了麝香!”
富察仪欣大惊,
“妹妹怎么回事?本宫绝不允许,本宫管理的后宫出现废后那样猖狂的打胎行径!”
说完不顾安陵容的阻拦,让春花去查看香炉的余烬,又吩咐宝娟去找原本放香料的盒子。
宝娟支支吾吾不敢去,富察仪欣正愁找不到理由,转头给了李福一个眼神(承乾宫总管太监),
“你带上几个人,陪宝娟一起,去顺贵人放香料的地方找。”
安陵容有意阻拦,却无可奈何。
李福果然很聪明,且能力不俗。
没一会儿,他就带来了一个密封的盒子。
“娘娘,奴才只找到了这一个可疑的物件。”
“何太医,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何慎先是闻了闻,而后用点水化开,瞬间觉得头晕,他跪下道,
“娘娘,这是功效浓烈的迷情香,其中所用配料,对人体伤害非常大。”
富察仪欣装作震惊,
“顺贵人你……你真是糊涂啊。
走吧,何太医带上香料盒子,李福押上宝娟,随本宫去养心殿禀报皇上。”
安陵容知道,自己完了。
狡辩无用,她不欲多言,躺回床上等着最后的结局。
富察仪欣来到养心殿,皇帝最信任的院首郭太医已经在等着。
何慎把迷情香递给郭太医,仔细查看了一番后,他吓的噗通跪地,
“皇上,这香料会使人迷情上瘾,对身体伤害如同慢性毒药,伤害内里,臣之前把脉的时候以为是小主侍寝完正常的亏空。
这是臣的失职,臣罪该万死。”
皇帝听完,怒摔翠绿玛瑙手串,
“你是失职,念在罪妇歹毒,手段防不胜防,你去领十板子,罚俸一月,降为普通太医。
院首之职由副院首萧绪顶替,何慎查出迷情香有功,升为新的副院首。
都退下给朕开药吧。昭贵妃留下。”
富察仪欣看人都退下了,
“皇上放心,臣妾来之前已经封锁了消息,宫人只看到臣妾带了宝娟和太医,随意找个理由就遮掩过去了。”
皇帝得知身体还能调养回来,也没那么生气了。
“你办的不错,朕放心。
苏培盛,安氏贬为庶人,赐毒酒。安氏的贴身宫人都杖毙。”
苏培盛应了是,退出去传旨,换高无庸进来伺候。富察仪欣亲自给皇帝倒了杯茶,又给他按了按太阳穴,边按边说道,
“皇上不要气着了自个的身子,多不值当啊。臣妾想着,临近年关了,今年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何不给各位妹妹们一些恩赏?
一来去去晦气,添点喜气。
二来也让姐妹们能开心开心,宫中好久没有大封过了。”
皇帝疑心病又犯了,
“你为她们都求了,怎么就不为自己求个恩典?”
富察仪欣妩媚一笑,
“臣妾已经如此得皇上厚爱了,还需要求什么恩典?皇上的宠爱,对臣妾来说,不就是最大的恩典吗?”
皇帝思索一瞬,
“那便依你。
方佳常在晋贵人,她天真烂漫,赐封号淳。
夏冬春赐封号闵。
余答应晋为常在,她曲唱的好,赐封号韵。
三阿哥渐渐大了,齐妃封贵妃。
其余人还不够资格封主位,就算了罢。
你虽不为自己求,可朕还是想赏你,就晋封你为皇贵妃。”
富察仪欣装作诚惶诚恐地跪下,
“臣妾何德何能,可忝居皇贵妃之位?
臣妾就当皇上刚刚是在哄我高兴,说的玩笑话吧。”
皇帝见她这么识趣,很是满意,
“朕说你当得起,你便安心的接受。腊月十八同齐贵妃一起举行册封礼。”
富察仪欣低头应是,和皇帝说她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实则只带了夏竹秋月,去了延禧宫西偏殿,送安陵容一程。
进了延禧宫西偏殿,看见苏培盛站在那里,
“苏公公,你先出去等吧。我和她说几句话,说完叫你进来。”
苏培盛没有丝毫犹豫,躬身退下。
安陵容平时见谁都是谨小慎微的模样,死到临头反而硬气几分,
“事已至此,成王败寇,无甚可言。”
富察仪欣冷笑道,
“你有今日,全是你阴狠歹毒,作恶多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本宫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撺掇她们扮鬼吓唬本宫?你不会不知道一个被吓疯的嫔妃是什么下场吧?
不过你放心,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本宫会很快,送你们安家一家子下去陪你的。”
安陵容听到最后一句,有了反应,恨不得扑上来生吞了富察仪欣,
“你不得好死!你以为皇上就不忌惮你吗?我会在底下等着看你的结局。”
富察仪欣不再看她怨毒的神色,
“秋月,堵了她的嘴,把炭炉打开,把她的双手按上去烧。再挑断她的手筋脚筋,赐她劓刑。
本宫要她下辈子都炮制不了害人的香。”
苏培盛在外面听着里面持续的呜咽声,敲门想要进来,
“夏竹去开门,让他进来。”
苏培盛一进殿,饶是见惯慎刑司酷刑的他,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富察仪欣脸上沾血,眼神不似活人,黑沉沉的眼珠一动不动,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苏培盛。
苏培盛吓得腿一软,大脑飞速转动,跪倒在地,
“娘娘您放心,奴才什么也没看到,安氏就是毒发身亡。”
他在心中对皇帝道歉,皇上实在是对不住啊,奴才我着实不敢惹贵妃呀。
一下子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像这样被折磨,奴才真怕贵妃一个不高兴,也这么处理我。
“把她脸划烂,赐毒酒后扔进乱葬岗。”
富察仪欣说完,带着秋月夏竹回了承乾宫。
杀子之仇,灼血噬骨,今日终得报。
没过几日,安比槐收受十万两白银的贿赂,被他的上官舒穆禄大人写成奏章呈到皇帝的案头。
是否有这么多,无人去考究。
舒穆禄大人只是收到消息,安比槐的女儿在宫里犯了大罪,已经被皇帝赐死,连葬礼都没有。
安陵容犯的错不能公开,皇帝正愁不能杀尽安氏的九族,以泄心头之愤。
底下就有懂事的臣子送来了梯子。
皇帝顺势而为,
“高无庸,传旨。安比槐收受贿赂,罪无可恕,安家抄没家产,诛九族。”
富察仪欣听闻消息,心头郁气散了大半,灿然一笑,朱颜尽展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