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无庸跪在正中央的地面,呈上周宁海的口供,
“启禀皇上,这是慎刑司审讯周宁海的口供,上书,
给温宜公主下木薯粉,嫁祸给昭妃娘娘。
因公主哭闹,给温宜公主喂安神汤,曹贵人想接公主回去,被多番责骂。
收受贿赂保荐官员。
指使余答应在莞常在的药中下毒,威胁丽贵人和余答应顶罪。
推沈答应落水,陷害沈答应假孕,并把得了时疫的宫人用过之物,给沈答应和莞常在用。
以及谋害其他妃嫔之事,请皇上过目。”
皇帝没什么心情看这些罪状,草草翻了两下就甩开了,这些事情他心里门清,但人心都是偏的。
莞常在作为受害最多的人,这时候开口最为合适,
“求皇上为嫔妾和眉姐姐做主。”
众嫔妃皆跪下,逼皇帝处置华妃,正所谓法不责众。
皇帝心中恼怒也无可奈何。
转着手里的黄玉佛珠手串,他没有细究这些供词,就是想糊弄过去。
可面对着众嫔妃,有人满脸愤慨,有人神情悲戚,有人擦着眼泪,一屋子的人都紧张地等待他的决断。
皇帝闭上眼睛,不看眼前人,心中只有从前与世兰的恩爱时光,和对她的愧疚,
“华妃年氏,久在宫闱,德行有亏,着废除封号,降为答应。”
从皇帝闭眼的那一刻起,他就放弃了这满宫里的所有嫔妃。
无视了她们每个人都曾经被华妃刁难、欺辱、陷害甚至意图杀死的冤屈。
就连废除她的旨意,也只说德行有亏,而非罪行累累。
众人知道了皇帝的态度,只能默默咽下,可谁又能甘心?
皇帝说完对年世兰的处罚,睁开眼睛,看到底下还跪着的嫔妃,
“都起来吧。
贵人曹氏检举有功,着册封为嫔,封号“定”,十一月初一行册封礼,搬至启祥宫主殿,以后温宜就在定嫔身边抚养,直至出嫁。
沈答应复位惠贵人,搬回延禧宫主殿。
莞常在晋为莞贵人。
昭妃晋为贵妃,与定嫔一起行册封礼,以后后宫事务由昭贵妃和敬妃共同主理。”
兜兜转转,沈眉庄回到了最初册封的位份,甄嬛回到了最初皇帝想给她的位份。
说完这些,皇帝吩咐众人散了,自己留在承乾宫陪儿子玩了一会儿,才走着回养心殿。
路上,高无庸陪皇帝闲聊,
“皇上,恕奴才多嘴,您怎么不坐龙撵回去呢?”
皇帝颇为无奈,
“昭贵妃这霸道性子,刚刚跟朕说什么为了朕的身体好,要多走动和锻炼,不让朕坐轿撵回去。
否则她就要弘曦多走路,说是替朕这个皇阿玛走的……
朕看她分明是对朕的处罚不满,故意折腾朕,哼!”
高无庸听着皇帝的口气,倒不像是责怪,他小心地揣度着皇帝的意思,
“奴才看郭太医每次请平安脉,都会提醒皇上平常批完折子多运动,看来还是昭贵妃娘娘说话有效啊,奴才寻思着哪天得去感谢娘娘一番。”
皇帝看他故意调侃,佯装怒道,
“不让朕坐轿撵,你这老货还要谢她,真是大胆。”
说完不理高无庸,自顾自地往前走了。高无庸跟在后面追。
细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叶半青黄。
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了册封礼当日。
承乾宫里,一身贵妃吉服,深红内衬,黑金外披,上绣凤凰于飞,大拉翅的旗头,镶满碧玉珠翠,精致大气的妆容,富察仪欣看着镜中的人影,淡定从容,端庄威仪,很是满意。
这时,怡亲王依旧作为册封使,进到承乾宫,带来了皇帝的册封圣旨和贵妃的金册金宝。
富察仪欣携承乾宫众宫人皆跪在庭院里的空地上,听怡亲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昭妃富察氏仪欣,毓秀钟灵,德仪备至,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着掖庭;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 尔其祗勤夙夜,襄壸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
今册为昭贵妃,钦此!
“臣妾谢主隆恩。”
怡亲王把圣旨递给富察仪欣,
“这是册封圣旨,请昭贵妃敬受。”
身后的小太监把金册金宝递给夏竹。
定嫔那里是高无庸去宣旨的,两人前后脚到养心殿,一同听皇帝教诲,行完册封礼。
在甄嬛看来,是华妃一手主导了甄家被流放的惨案,如此深仇大恨,甄嬛岂能不报。
她看出定嫔害怕年世兰起复的惶恐不安,和多年隐忍,一朝得势之后的膨胀。
私底下悄悄找了定嫔,
“恭喜定嫔娘娘。只是娘娘,若要永不再受人摆布牵连,还需斩草除根。
听说皇上对待前朝的倒年功臣,都官升几级,恩赏不断呢。
若娘娘能再次进言,相信一定可以避免以后夜长梦多。”
曹琴默表面上不动声色,可甄嬛看出她已然心动。
“多谢妹妹提醒,只是皇上已有决断,姐姐我愿遵从圣意。”
甄嬛不打算再多留,
“妹妹言尽于此,姐姐更进一步指日可待,犹豫就会失败。嫔妾先告辞了。”
富察仪欣如今宫权在握,敬妃装作不争不抢,加上富察家的人手,她对内宫的把握度早已今非昔比。
两人刚碰面的时候,富察仪欣就立刻收到了消息,甄嬛和曹琴默在御花园假山后面密谋。
当天,曹琴默向皇帝进言,“处死年世兰”,皇帝对她的不满逐渐累积,决心给她下药至死。
一夕之间,雪满长安道。
养心殿里,红泥小火炉静静的燃烧着,虽是冬日,皇帝的火气却很旺。
他刚刚收到年羹尧穿黄马褂去守城门的消息,气的将折子一把扔出去老远。
对着旁边低眉耷眼的苏培盛道,
“他这是在向朕宣战,对天下人说朕苛待功臣良将!你派人去传旨,朕赐他自裁谢罪。”
苏培盛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回他,
“嗻,奴才这就去办。”
年羹尧收到旨意,没办法,父母兄弟,子女妹妹,性命皆在皇帝一念之间。
他只能赴死,临死前他想,
“如果当初,选了别的阿哥,是否会有不同结局?”
为国拼杀,战场上受了那么多伤,他没有倒下。
西北苦寒之地的风霜,没有侵蚀他的生命。
如今却死于自裁,死在了太平富庶之地,而这一切的起因,不过是四个字,
功高震主。
国库空虚,钱都去哪了?
他若是不收别人的孝敬,谁来给将士们发得以吃饱的粮食,足够养家的军饷,足以御寒的冬衣?
难道凭那空虚的国库,层层克扣到手所剩无几的军饷,以及时不时被抢的粮草,就能打胜仗了?
年家兄妹俩个都知道,要想底下人替你办事,必须实实在在的银子赏下去,否则谁愿意为你卖命?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年世兰收到消息,不管不顾闯出翊坤宫,侍卫们不敢下狠手拦她。
她穿的单薄,头上没有一根发簪装饰,梳着答应的小两把头,跪在养心殿外坚硬的青石板上,磕破了头。
殊不知,曾经最宠爱她的哥哥,此时,已经离开了这人世间。
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
皇帝没有见她。
他只是吩咐在旁边站着的苏培盛,
“好好送她回去。派太医给她瞧瞧。不许任何人苛待了她。”
皇帝内心的愧疚比纯元去世的时候还大,压得他不敢见她,不愿见她。
不过皇帝很会安慰自己,
“朕都是为了大清江山。
年羹尧罪大恶极,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