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
【谁说的？】
谢昭很较真地反驳江逾白。
他现在不就是在下地狱的路上了么？
江逾白这样想着。
但他没拿这些话去激谢昭，反而莫名其妙开始感慨。
“没想到刚刚还可以抱抱你。”
“我已经感觉很幸福了。”
江逾白好像对现在这个状况十分满足，似乎下一秒死去他都没什么遗憾的。
“江逾白。”谢昭再也不想听江逾白说的那些鬼话。
谢昭肿着眼睛哽咽着：“去做手术……”
“手术救不了我的。”江逾白语气陈述事实。
【救得了的，你一直都很健康的。】
谢昭抓住江逾白的手腕，眼泪又开始往外溢出。
【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谢昭紧紧盯着江逾白发愣的眸子，重复说：【我们重新开始。】
【你不要死，你不会死的。】
【你去做手术……】
【然后我们重新开始，就像以前那样，每天都在一起……】
谢昭不断地重复比划，让江逾白好好治疗，他们重新开始。
这样的条件无疑对江逾白是有致命的诱惑力的。
谢昭看着江逾白眼中的神情从不可置信到渐渐软化，就擦了擦自己眼泪，凑到江逾白面前，泪眼汪汪地想要亲亲江逾白的脸颊。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打在脸上，热热的，痒痒的，很亲昵的距离。
可就在谢昭的唇瓣要贴上江逾白脸颊的时候，江逾白忽然躲开了。
江逾白移开脑袋，甚至和谢昭拉开了一点距离。
“不要这样做。”
江逾白眼神中显露出难过和痛苦，语气里带着恳求。
“你明知道我没办法对你负责。”
“我们根本就不能重新开始……”
谢昭每说一次重来，江逾白就要体验一次因无能为力而失去的剧痛。
江逾白抬手用指腹擦干净谢昭脸上的泪水。
“不要把自己搭进来啊。”
“不要为了救我就那样对你自己。”
“又不值得，你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重新开始不是我最大的愿望，你要平安健康，喜乐顺遂才是。”
“江逾白！”谢昭突然大哭起来，一下子快喘不上气，情绪十分激动。
【我说我们重新开始！】
【我不要一个人……你要好好活着！】
“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很多朋友。”江逾白反过来安慰谢昭。
“而且如果我真的走了，我也会努力保佑你的，虽然你可能感觉不到，但你可以当我一直都在。”
“……如果你想的话。”
【不要……】
【你好好治疗！】
谢昭听不进去，哭花了脸，胸膛剧烈起伏着，执拗地要改变江逾白的主意。
【如果你不去做手术，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江逾白虚虚抱着谢昭的手一顿，眸中情绪复杂，最后沉默着放下了手。
谢昭难过又生气地站起来，侧身作势要离开。
可江逾白也只是一直把视线落在谢昭的脚上，并没有要阻拦挽留的动作。
【你不做手术，我就真的不要理你了！】谢昭表情犟得不行。
江逾白眼皮垂下，手攥紧被子，依旧不肯改变主意。
见状，谢昭真的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像他刚刚说的，再也不要理江这个逾白了。
江逾白视线落在被彻底关上的门后许久，一直不肯移开视线。
事情总是这样有来有回的。
以前他总让小哑巴看他离去却无法挽留的背影。
那现在他也要看小哑巴离去却不能挽留的背影。
很公平。
说来也是奇怪。
刚刚江逾白还不觉得伤口疼，可谢昭一走，江逾白就觉得后背疼得厉害。
连带着心脏，被撕着扯着疼。
好像要碎掉了。
江逾白吐出一口气，收回了长时间落在门后的视线。
转而看向白花花的天花板，用力地闭了闭眼。
以前江逾白不懂孤单是什么滋味，等到懂得的时候，就已经是深陷其中了。
时间会过得很漫长，睁眼闭眼都是那个人，不论做什么，心里总是闷得难受。
要不断让自己忙碌到极点，那种身体过度运行的状态才能稍稍把思念压下去一点
可江逾白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谢昭，睁开眼睛又再想想。
挥之不去。
当然了，江逾白其实也没尝试过不想。
寂静漫长的时间一直拉至到夜幕降临。
江逾白小睡了几次，但都被噩梦惊醒，后来干脆不用睡觉打发时间，换成发呆扣被子。
扣被子其实也不是江逾白的习惯，但现在他总会下意识地扣这扣那。
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江逾白猛得扭头，看向那条被打开的缝隙。
谢昭手里提着个保温盒，脸上表情冷冷淡淡的，看起来就还在生气。
好像不情不愿。
但到底还是来了。
谢昭走进病房，和江逾白发怔的眸子对上一刻。
江逾白先躲开了。
谢昭沉默着把保温盒放在床头，安静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江逾白。
江逾白不说话，也不对谢昭的视线。
谢昭转了下眼，伸手拍了拍江逾白的腿。
【吃晚饭了。】
“嗯。”
江逾白应得很快，但声音又闷又哑，还轻的过分。
谢昭觉得有些不对劲。
大约江逾白也在犟。
谢昭走到床尾，小心地把床摇起来。
江逾白的身体随着床板慢慢坐起，还是不说话，还低下脑袋，避着谢昭的目光。
【你怎么了？】谢昭稍稍凑过去看。
江逾白连连摇头，脸更偏了。
谢昭伸手掰过江逾白的脸，才发现江逾白的眼眶已经红了一片。
“怎么了？”
谢昭担心地拧起眉头。
【哪里不舒服吗？】
【背疼了？】
【还是头疼？】
江逾白头往后躲，不敢看谢昭的眼睛。
一个劲的摇头。
可也因为这样的极力否认，眼泪都不小心掉出了眼眶。
砸到谢昭手背上。
谢昭眼睫颤了颤，他忙坐到床边，有些强势地捧着江逾白的脸。
【怎么了？】
江逾白眼睛逃避似地快速眨了几下。
“和我说，我要听。”
谢昭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但却认真努力。
“……我以为你真的走了。”
江逾白的眼皮合了下，两颗硕大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说、你说再也不要见到我。”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可是你还是来了……”
一开始也没有想哭。
只是在门打开，看见谢昭的那一刹那，一种闷得发酸的难过和委屈就涌上了心头。
那时也没有想哭。
只是在真切地感受到谢昭的存在，在感受到谢昭的触碰与安抚，在看到谢昭眼中的担心时，他的眼眶就不自觉红了。
怎么会不哭呢？
谢昭对他那样好。
【我那是气话。】
谢昭几乎没见过江逾白掉眼泪，有些急切解释。
【我是吓你的。】
【不会不理你的。】
江逾白看上去更委屈了。
“你知道的吧，我就剩这么点时间，你还吓我……”
【我不吓你了。】
【真的，我不说那些话了。】
谢昭轻轻抹掉江逾白眼角的眼泪。
【你不要哭了。】
“才没有哭……”正否认着，江逾白的眼里又溢出了两滴眼泪。
江逾白是极少哭的。
江逾白这样的人，流血要比流泪来的容易。
在谢昭的印象里，江逾白总是那么坚强骄傲，根本就不会哭。
可现在，江逾白却哭得委屈至极，像是被夺了珍宝的小孩。
谢昭张开手，小心抱住江逾白。
然后顺着江逾白委屈又别扭的动作，把江逾白塞进了怀里。
也许，这个治愈概率较小的病痛，对江逾白的影响比江逾白表面上所表现的要深的多。
并不是没有什么影响。
江逾白也并非就是毫不在意毫不畏惧。
此刻的江逾白似乎就很脆弱。
江逾白也会彷徨无助。
在谢昭赌气离开的这几个小时里，江逾白在想什么呢？
谢昭不知道。
谢昭发现自己不知道。
大概是软弱已经暴露，江逾白也不想再演。
就这样哭了一场。
哭完自己又觉得自己矫情，无病呻吟，主动松开了谢昭，安安静静地等待宣判。
【先吃饭吧，】谢昭把一旁的保温盒打开。
【医生说要多补充营养，才能好得快。】
保温盒里有汤，有两荤两素，营养丰盛，卖相也很诱人。
谢昭坐在一旁，和江逾白一起吃，时不时看看江逾白捧着碗乖乖吃饭的样子。
病房里很静，可是气氛并不僵硬，也不是冷场，反而有种莫名的温馨。
由于江逾白的伤口还很严重，不能碰水，一天下来除了眼泪，也没出汗，于是谢昭就弄了条湿毛巾，打水给江逾白擦擦身体。
外头的天色黑的一眼望不到底，病房内却还很亮堂。
谢昭洗完澡出来，检查了一遍江逾白的状况后，才在旁边的床上躺下。
谢昭身体朝江逾白那边侧，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江逾白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视线移开。
谢昭合上眼睛，看起来是要准备入睡了。
大概是看见江逾白哭得这样难过，谢昭没有再提要江逾白做手术的事，也不拿一些狠心话去吓唬威胁江逾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