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崇帝目光扫过阶下,又道:“巾帼营自宫变以来,屡立功劳。此次北伐,巾帼营亦随容卿一同北上。”
思索了一瞬,裴晟继续道:“擢升容妍为巾帼营统领,授正四品昭武校尉,统领巾帼营,随军效力!”
“臣代容妍领旨,谢陛下隆恩!”容与再拜,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和欣慰。
昭武校尉虽仍是虚职,但品阶提升,又兼统领实权,这已是莫大信任。
此时,柔嘉长公主裴明月缓缓起身,对着昭崇帝盈盈一礼:“陛下,臣妹亦有本奏。”
“长公主请讲。”昭崇帝语气温和。
“臣妹所掌慈佑堂,历经数年经营,已遍布各道府州县。堂中多有通晓医药、缝纫、营造之女子,且组织严密,运转有序。”
“值此北伐之际,臣妹愿率慈佑堂上下,承担部分军需后勤之责,如缝制军衣、护理伤患、转运部分轻便物资等,以尽臣妹绵薄之力,助我王师早日凯旋!”
柔嘉长公主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女子正式参与军国后勤,这比容妍领军更令人侧目。
所谓巾帼营,不过是一群武人,再立功也不过是人手里的刀。
但柔嘉长公主这就不一样了,正式参与中央决策,插手军国大事……
常玉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胡不为也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终究没立刻出声反对。
薛坪隐晦地看了看容与,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静观其变的样子。
昭崇帝目光扫过众人反应,最终落在柔嘉长公主身上,眼中带着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决断:“长公主心系国事,深明大义,慈佑堂之功,朕素有所知,准!”
“着柔嘉长公主总理慈佑堂北伐后勤事宜,户部、兵部、工部,需全力配合,不得推诿!”
“臣妹领旨,谢陛下!”柔嘉长公主再次行礼,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容与站在阶下,将常玉梁、胡不为等人脸上那细微的不安与抵触尽收眼底。
她心中冷笑:这些大人们,只知抱残守缺,殊不知,这天下大势,早已不是他们能一手遮天的了。
女子又如何?只要能上阵杀敌,能运筹帷幄,能保障后勤,便是国之栋梁!
就在众人以为议事将毕,准备告退之际,一个清雅的声音,在略显沉寂的大殿中响起:
“陛下,臣鸿胪寺少卿谢慎行,有本启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声音来源处。
只见谢廉一身绯色官袍,身姿挺拔如修竹,从后排缓步走出班列。
他面容俊朗依旧,芝兰玉树般的气质,即便在这庄严肃穆的紫宸殿内,经历了一年的沉潜,仍难掩其风华。
“谢少卿何事启奏?”昭崇帝看着这位沉寂许久、曾属皇后一党的臣子,眼神带着一丝探究。
谢廉对着御座深深一揖,声音清晰而稳定,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臣自请为使,持陛下之国书,出使北金,入其王庭,面斥其可汗阿古达木背信弃义、谋刺先帝之罪,递交战书!”
殿内瞬间一片哗然,连一直沉静的容舒都微微抬起了眼帘,容与更是瞳孔骤然收缩。
出使北金?递交战书?
北金蛮横,视礼法如无物,此去,十死无生,鸿胪寺上下,无人敢应此差事,谢廉他竟主动请缨?
常玉梁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幸灾乐祸的算计——死了正好。
胡不为眉头紧锁,看着谢廉,眼神复杂,似有不解,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容与心中警铃大作。
谢廉,此人心思深沉、手段莫测,他沉寂一年,此刻突然以如此决绝的姿态出现,意欲何为?
容与不信他是真心为国赴难,她绝不相信谢廉会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就在容与心思电转,准备出言试探之际,御座上的昭崇帝却已开口。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更带着一种被这“烈士之气”所触动的复杂情绪:
“谢卿可知此行之险?”
谢廉抬起头,迎向皇帝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神深邃,嗓音沉静,说出的话却格外端肃:“臣自然知晓。”
“然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乃古之通例。臣此去递交战书,昭告天下,堂堂正正。纵使北金蛮横,臣亦当持节入其王庭,斥其罪状,扬我国威。”
“若不幸身死,亦为烈士,死得……其所。”
昭崇帝看着阶下这个风姿卓绝、却甘愿赴死的臣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虽知谢廉过往立场,但此刻这份不惧生死的胆气与担当,却让他刮目相看,值此北伐用人之际,正需此等敢为人先、不惧牺牲之士……
“好!”昭崇帝猛地一拍御案,声音带着一丝激赏,“谢卿忠勇可嘉,胆识过人。”
“朕准你所请!授钦命特使,持节,即日启程,出使北金,递交国书。昭告天下,扬我国威!”
“臣谢陛下隆恩,定不辱使命!”谢廉深深下拜,姿态优雅从容,仿佛接下的不是催命符,而是无上荣光。
他起身时,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容与的方向,那眼神深邃难测,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
容与未来得及阻止,只得暗叹一声。
然而,谢廉最后那个眼神,却叫她心头一凛,这谢廉……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议事结束,群臣告退。沉重的殿门缓缓关闭,将殿外的天光隔绝。
常玉梁与胡不为并肩走出大殿,常玉梁低声咕哝:“女子参政,慈佑堂掌后勤……成何体统……”
胡不为没有接话,只是眉头紧锁,望着远处容与与柔嘉长公主并肩而行的身影,眼神复杂。
常玉梁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自顾自走了。
容与跟着百官从大殿内退出,她望着谢廉的背影,仍在猜测其用意。
就在此时,柔嘉长公主走到容与身边,轻声笑道,语气里透着期待和兴奋:“容侍郎!慈佑堂之事,还需你多多指点。”
“长公主言重了。”容与收敛心神,正色道,“为国效力,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