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启明台的路,比想象中更热闹。
起初只是零星的身影:穿焚天殿红袍的童子抱着火符追上来,说长老让他“跟着赤鳞印记走”;龟甲斋的小道童背着半箱龟甲,气喘吁吁地举着块刻满符文的甲片,说这是“算出来的缘分”;连玄天宗守山门的老仆都推着辆木车,车上堆着新铸的兵器,车辕上拴着块木牌,写着“山君说不够再铸”。
后来队伍渐渐壮大,竟成了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阿禾走在最前,断刀的红光在掌心流转,偶尔抬手划出道弧线,前方的山路便自动裂开石阶;阿潮站在她身侧,鱼骨叉时不时往地上一戳,涌出的清泉刚好能解渴;褐衣少年背着石头和阿萤,骨刀在背上晃悠,刃口的红光总与路边的草木产生共鸣,催得野花一路绽放。
行至第七日,队伍在片荒原前停住。荒原上没有草木,只有无数根断裂的石柱,柱身上刻着模糊的星图,与碎岩带的符文同源。镇岳龟突然从阿禾肩头跳下,小爪子在地上刨了刨,龟甲上的地图在荒原中心亮起团柔和的金光——那是启明台的方向,却被石柱群牢牢挡住。
“是‘断星阵’。”记魂石悬浮到半空,石碑上的星图与石柱纹路重叠,“上古时用来加固洪荒天幕的阵眼,后来天幕稳固,阵石便成了路障。只是这阵有个规矩,需得懂星图的人引星力破阵,否则……”
话音未落,最外侧的石柱突然亮起,射出道星辉击中辆木车,车上的兵器瞬间化作齑粉。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惊呼,穿红袍的童子却突然举起火符:“我知道!焚天殿古籍说,断星阵认‘同源之力’,星图上的每颗星,都对应洪荒一脉灵识!”
他将火符往空中一抛,符纸化作只小火鸟,竟与石柱星图上的“荧惑星”产生共鸣,那根刻着火星纹路的石柱顿时暗了下去。龟甲斋的小道童眼睛一亮,将怀中的龟甲片撒向空中,甲片旋转间连成幅龟背图,与“镇星”石柱相呼应,又一根石柱熄灭。
“原来如此!”阿萤突然将赤鳞往地上一按,鳞片化作张光网罩住刻着“岁星”的石柱,网眼间的红光与星纹交织,石柱的星辉渐渐黯淡,“我们每个人,都带着一脉灵识的印记!”
队伍顿时沸腾起来。听潮阁的渔人吹响海螺,潮声让“辰星”石柱俯首;黑风谷的猎手射出骨箭,箭羽的纹路驯服了“太白星”石柱;连最胆小的药童都捧着药篓上前,篓里的灵草发光,竟与“水星”石柱产生了共鸣。
阿禾望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握紧断刀走向阵眼。那里立着根最高的石柱,柱顶嵌着块晶石,晶石里流转的星力,与陆沉舟左眼的白翳、灰袍人的青铜铃、守碑人的石碑同源——那是所有守路人的灵识凝聚的“北极星”。
“该你了。”她轻声说,断刀的红光与晶石相触的刹那,石柱突然剧烈震颤,柱身的星图开始流转,竟在半空中拼出幅完整的洪荒星图。图中,归墟的海、云岛的雾、火山的焰都成了星辰,而启明台的位置,正缺着最后一颗星。
“是‘承星’。”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在阿禾脑海里响起,像极了碎岩带时的语气,“需要所有灵识聚在一处,才能点亮。”
阿禾回头,看见褐衣少年的骨刀、阿萤的赤鳞、石头的骨哨、阿潮的鱼骨叉正同时发光,焚天殿的火符、龟甲斋的甲片、玄天宗的兵器……所有带着传承印记的物件都浮到空中,化作点点光尘飞向阵眼。她将记魂石按在晶石上,石碑的“承”字与星图共鸣,那些光尘突然凝聚,在启明台的位置凝成颗新的星辰,光芒温暖得像初生的太阳。
断星阵的石柱在此时齐齐崩塌,露出后面的景象:启明台并非高台,而是座巨大的石坛,坛中央立着块无字碑,碑座上刻着圈凹槽,形状恰好能容下那枚黯淡的青铜铃。石坛周围的地面上,刻着无数未完成的符文,像是在等谁来续写。
“原来这才是终点。”阿禾走上石坛,将腰间的信铃放入凹槽。青铜铃与石坛共鸣,瞬间亮起,坛周围的符文开始流转,浮现出归墟的海纹、云岛的雾纹、火山的焰纹……所有传承过的印记,都在石面上缓缓舒展。
队伍里的人们纷纷上前,将自己宗门的图腾刻在空白处:焚天殿的火焰缠上赤鳞,龟甲斋的龟纹绕住骨哨,听潮阁的浪涛托着鱼骨叉……最后,褐衣少年举起骨刀,在碑顶刻下一个大大的“承”字,刻痕里立刻涌出金光,与空中的新星辰相连。
阿禾望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明白陆沉舟那句“我们是引星的”真正含义。所谓传承,从不是一人一事,是无数人在洪荒大地上刻下的印记,像星星一样,哪怕最初微弱,聚在一起便能照亮长夜。
镇岳龟爬上碑座,龟甲上的地图终于完整,所有光点都与石坛的符文相连,像幅活过来的洪荒血脉图。阿潮突然指着东方,那里的海平线上,新的船队正扬帆而来;西方的山道上,更多身影正朝着启明台跋涉——他们都是被青铜铃引来的人,带着各自的传承,来赴这场跨越千年的约定。
“还愣着干什么?”阿禾转身笑,断刀在掌心转了个圈,“碑文还空着呢,得我们一起写下去。”
风掠过石坛,带着所有传承的气息,吹向洪荒的每个角落。新星辰的光芒落在每个人肩头,像在说:路还长,但只要有人继续走,洪荒的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