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号结束了最后一次撕裂虚空的漫长跃迁,如同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挣脱,舰身微微一震,稳稳地滑入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星空。
“无尽星渊……”芙莉娅望着主屏幕上投射出的景象,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即便是身为帝国公主,见识过无数奇观,此刻也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
这并非死寂的虚无,而是一片沸腾的、混乱的、充满原始生命力与毁灭欲望的星海坟场。无数破碎的星辰如同被巨神碾过的头颅,颅骨(星核)裸露,散发着不祥的幽光;巨大的大陆板块断裂、漂浮,其上残留着古老文明的残垣断壁,又被新的掠夺者占据,建立起扭曲的巢穴;色彩斑斓的星云并非美景,而是致命的能量沼泽,吞噬着不慎闯入的一切;更远处,甚至有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远古生物遗骸,其肋骨横跨数个星系,成为了某些星空巨兽的栖息地或邪神的祭坛。
能量读数仪上的指针疯狂跳动,显示着此地混乱到极致的法则与能量流。空间结构脆弱不堪,肉眼可见的黑色裂缝如同伤疤般遍布虚空,时而弥合,时而绽开,喷吐出异次元的能量乱流。
“检测到高强度生物信号……种类无法完全识别……能量冲突警报,方位3-7-Alpha,规模:小型舰队级别……”艾尔薇拉冷静的电子音在舰桥内回荡,伴随着远处星域中骤然爆开的一团绚烂而短暂的能量焰火——那是两股势力正在为争夺某片残骸区域而交战。
“开启‘拟态迷彩’,能量波动压制至‘流浪勘探舰’水平,接入星渊公共信息流(嘈杂且充满误导),过滤关键词:‘星朔帝国’、‘暗黑帝族’、‘太初’。”墨尘渊平静地下达指令,目光深邃地扫视着这片混乱的疆域。对他而言,这里的无序,正是最好的保护色,也是磨砺锋芒的绝佳磨刀石。
星尘号表面流光闪烁,棱角分明的舰体变得略显圆润陈旧,能量反应也降低到毫不起眼的水平,如同一艘在星渊中挣扎求存的普通船只,悄无声息地汇入了那川流不息的飞行器洪流之中。
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这片混乱星渊外围,一个相对拥有“秩序”的节点——骸骨集。根据李斯特整合的、来自黑市与古老星图的零碎信息,那里是信息、奴隶、赃物、禁忌知识的交汇地,由几个强大的本土势力共同维持着表面的“规矩”。
航行途中,他们便真切体会到了“无尽星渊”的含义。
一群如同蝗虫般、由金属与有机物混合而成的“虚空掠夺者”,驾驶着改装得奇形怪状的小型舰船,盯上了看似落单的星尘号。它们发出刺耳的精神尖啸,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扑来。然而,未等芙莉娅启动防御系统,立于舰桥观测窗前的云璃,只是微微蹙眉,并指如剑,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一道凝练的、仿佛由星光编织而成的轨迹无声无息地掠过。冲在最前方的几艘掠夺舰瞬间失控,其内部的能量回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引导着相互冲撞,引擎过载,在太空中炸成了一团团沉默的火球。剩余的掠夺者发出惊恐的杂波,瞬间作鸟兽散,消失在复杂的星骸背景中。
他们也遭遇了一片诡异的“虚无褶皱区”,那里的空间如同被揉皱的纸张,光线扭曲,引力混乱。星尘号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穿行,期间目睹了一艘试图强行穿越的大型货船,被无形的空间之力像撕纸片一样扯成了碎片,连同里面的货物和生命,一同湮灭。
更曾有一股浩瀚、古老、充满蛮荒气息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兽翻了个身,无意间扫过这片星域。那股意志之强,让墨尘渊都微微凝神,示意星尘号立刻改变航向,绕行了极远的距离。李斯特大师通过探测器捕捉到的模糊影像显示,那意志的源头,似乎是一具漂浮在星云深处的、堪比恒星大小的未知生物头骨。
历经数日提心吊胆却又收获颇丰的航行,一座匪夷所思的“城市”终于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骸骨集。名副其实。
那是由无数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生物骸骨、破碎的星辰核心、以及各种时代的星舰残骸,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强行拼接、熔铸而成的庞然大物。它并非规则的几何体,而像是一个疯狂艺术家用宇宙垃圾堆砌出的怪异雕塑,又像是一头死去了亿万年的星空巨兽留下的巢穴,绵延不知多少万里。无数大大小小的入口如同蜂巢的孔洞,闪烁着各色灯光,吞吐着形形色色的飞行器。喧嚣声、能量引擎的轰鸣、乃至生物的叫嚷,混合成一股混乱的声浪,即便在真空的宇宙中,也仿佛能通过能量波动直接传递到意识里。
星尘号按照接收到的引导信号,靠近了一个相对冷清的“停泊枝干”——一根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肋骨。一个穿着破烂制服、皮肤呈暗绿色的工作人员(或许是某种亚人种)懒洋洋地飘过来,用通用语夹杂着俚语索要停泊费。芙莉娅面无表情地支付了几块高纯度的能量结晶,对方掂量了一下,才慢悠悠地激活了停泊位的固定力场。
“此地气息驳杂,神识探查易引误会,收敛自身气息,但姿态不必过低。”墨尘渊对芙莉娅和云璃传音道。他自身气息已完全归于平凡,但那种历经万劫、俯瞰众生的无形气场,却让附近几个看似凶悍的异族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
三人离开星尘号(李斯特兴奋地开始分析骸骨集的结构材料,艾尔薇拉负责警戒),踏上了这由骨骼、金属和岩石构成的“地面”。
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铁锈与机油的味道、各种生物分泌物的腥臊气、劣质能量燃料的刺鼻味、烤制奇异肉类的焦香、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骸骨集的“气息”。
目光所及,光怪陆离。高达数十丈、如同移动小山般的岩石巨人,背负着沉重的货物,每一步都让骨制地面微微震颤;形态如同液态水银、不断变换形状的金属生命,在摊位间流淌,用精神波交流;背后生着透明蝶翼、容貌精致却眼神冷漠的灵族,悬浮在半空,兜售着蕴含精神力量的晶石;更有许多奇形怪状、长着复眼、触手或甲壳的生物,用各种语言或方式叫卖、争吵、乃至直接进行着以物易物的交易。
修为更是鱼龙混杂。有仅仅相当于筑基期、在此地充当杂役或奴隶的弱小种族,也有气息晦涩深沉、周身隐隐有道域流转、堪比化神甚至更强的强者,他们或独行,或带着随从,眼神警惕而冷漠。
交易的方式千奇百怪。有的在巨大的头盖骨平台上,摆满了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矿石、植物和不明生物的器官;有的在废弃的星舰舱室内,进行着秘密的拍卖,门口站着气息彪悍的守卫;更有甚者,直接在虚空中划出一块区域,将货物悬浮其中,自身则盘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等待着识货之人。
“最新版的‘混乱星域’星图!内含三条安全跃迁路径!只要十块标准魂晶!”
“招募探索‘哭泣女神星云’的队员!要求至少道域境修为,精通阵法或诅咒抗性!收获按贡献分配!”
“出售刚捕获的‘暗影精灵’双胞胎!心灵感应,是修炼分身秘法的绝佳鼎炉!”
各种信息如同潮水般涌来,真假难辨,充斥着诱惑与陷阱。
墨尘渊的目标明确——收集关于星渊格局、稀有资源以及可能存在的、对他恢复实力有帮助的上古遗迹的信息,同时,也要留意是否还有其他“黑色碎片”或与万古剑胚相关的线索。他看似随意地漫步,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蛛网,捕捉着那些被常人忽略的细微波动。
突然,他的脚步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一个蜷缩在阴影里、身披破旧灰袍的老者,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摊位上零零散地放着几块看不出材质的矿石、几株枯萎的怪草,以及一些锈迹斑斑、似乎是法器残片的东西。然而,墨尘渊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其中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不规则孔洞、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金属残片上。
这块残片……与他丹田内的万古剑胚,以及葬星渊得到的那块黑色碎片,隐隐散发着一丝同源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且充满了破败感,但那种本质上的联系,无法瞒过他的感知。
他不动声色地走上前,蹲下身,看似在打量那些矿石,实则注意力全在那块黑色残片上。
“此物,”他伸手指向那块残片,声音平淡,“何价?”
灰袍老者缓缓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干涸河床般的脸,但他的双眼却异常清澈,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与淡漠。他看了看墨尘渊,浑浊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身后气质不凡的芙莉娅和云璃,沙哑地开口,声音如同风吹过枯骨:
“不卖能量,只换消息。”
“什么消息?”
“一个关于……‘陨落的星辰,哭泣的皇冠’的消息。”老者的话语低沉而诡异,仿佛蕴含着某种密码。
芙莉娅眉头微蹙,觉得这老者故弄玄虚。云璃则是心中一动,“陨落的星辰”让她瞬间联想到了自己那已然式微、象征星辰的族群。而“哭泣的皇冠”……她不由得看向了芙莉娅。
墨尘渊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精光。这老者,绝非普通摊主!他是在试探他们的来历?还是真的掌握了某种关乎天璇剑族乃至星朔帝国的秘辛?
就在他心念电转,权衡如何回应这神秘老者之时——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嚣张的怒吼从旁边传来:
“老不死的!上次卖老子的那张‘远古秘境星图’是他娘的假的!害得老子折了三个过命的兄弟在黑湮风暴里!今天你要是不给个交代,老子就把你这身老骨头拆了喂星蠕虫!”
一群煞气腾腾的壮汉蛮横地推开周围的人群,围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身高近三米、皮肤呈青灰色、额头长着一根螺旋状独角的异族。他肌肉虬结,周身散发着道域境中期的狂暴气息,身后跟着的小弟也个个凶神恶煞。他一把掀翻了旁边一个卖能量矿石的摊位,五彩的矿石滚落一地,然后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灰袍老者,以及……刚好站在摊位前的墨尘渊三人。
冲突,不期而至。而墨尘渊志在必得的那块神秘残片,以及老者口中那语焉不详却可能至关重要的消息,都瞬间被卷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旋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