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筱靠在敖翊辰怀里缓了半盏茶的功夫,心口的疼才算彻底压下去,只是手腕上那抹浅灰依旧没褪,反倒像浸了墨的棉线,隐隐往小臂蔓延。她抬着手揉了揉,指尖触到皮肤时竟觉出几分刺骨的凉,像揣了块刚从寒潭捞上来的冰。
“这印记怎么还不消?”她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刚缓过来的沙哑。敖翊辰握着她的手腕看了半晌,指腹轻轻蹭过那片灰印,眼底的担忧藏都藏不住——父王只说清心丹能稳心神,却没提这印记会变深,难不成是蛊毒在跟丹药较劲?他不敢说出口,只把话往轻里绕:“许是毒还没清透,等再喝几副药就好了。”
话刚落,殿外忽然飘来阵奇怪的香,不是龙宫常用的龙涎香,倒像晒干的艾草混了点烧焦的木槿花瓣味。鹿筱抽了抽鼻子,刚想探头往窗外看,敖翊辰已经先一步挡在她身前,指尖悄悄捏了个护身诀:“你乖乖待着,我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他刚走到殿门,就见个穿青布裙的虾兵慌慌张张跑过来,手里端着的药渣洒了一地,深褐色的药汁在水晶地上洇出蜿蜒的痕,像极了鹿筱手腕上的印记。“殿下!不好了!”虾兵声音发颤,“方才去倒药渣时,在御膳房后巷见着个黑影,手里拿着个……拿着个刻着蛇纹的陶罐!”
敖翊辰心里“咯噔”一下——蛇纹陶罐?除了蛇蜕娘娘的人,谁还会用这种东西?他刚要追问,就听见鹿筱在身后轻唤:“敖翊辰,我也想去看看。”转头就见她扶着门框站着,脸色还是有点白,眼神却亮得很,像极了以前她追着要查药膳方子时的模样。
他本想拒绝,可看着鹿筱眼里的好奇,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那你跟紧我,别乱跑。”两人跟着虾兵往御膳房走,越靠近就越觉得那股艾草混木槿的香味越浓,到了后巷入口时,地上竟真留着个巴掌大的陶罐,罐口沾着点深绿色的膏状东西,凑近闻还能闻出点药膳里常用的当归味。
鹿筱蹲下身想碰,被敖翊辰一把拉住:“别碰,说不定有毒。”他从袖袋里摸出块绢帕裹住手,小心翼翼拿起陶罐看了看,罐底刻着的蛇纹比他想的更精致,鳞片上还嵌着点细碎的银粉——这是蛇蜕娘娘的本命法器,怎么会出现在龙宫?
“这东西……”鹿筱盯着陶罐皱起眉,脑子里忽然闪过个模糊的画面——好像有个人拿着类似的罐子,往她煮的药膳里撒东西,可那人的脸怎么也看不清。她用力想抓牢那画面,太阳穴却突然突突地疼,眼前瞬间发黑。
敖翊辰见她身子晃了晃,赶紧把她扶进怀里:“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带你回去吃药。”他刚要转身,就听见巷尾传来阵细碎的脚步声,回头时只看见片紫色的衣角闪进假山后——那颜色,跟父王宫里侍卫穿的紫袍一模一样。
回到寝殿时,鹿筱已经昏昏沉沉的,敖翊辰喂她吃了清心丹,又守在床边看了半个时辰,直到她呼吸平稳了才悄悄退出去。刚走到父王寝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是父王和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那药渣里的东西你处理干净了?”敖博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
“龙王放心,都烧了,就是……”男人顿了顿,“方才在御膳房后巷,好像被三殿下和那位姑娘瞧见了陶罐。”
“什么?”敖博的声音陡然拔高,“我不是让你藏好了吗?要是让筱筱看出破绽,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费了!”
敖翊辰攥紧了拳,刚要推门进去,就听见父王又说:“你先退下,这事我来处理。记住,别让任何人知道那药里加了锁忆草,尤其是翊辰。”
锁忆草?敖翊辰心里一沉——那是东海的禁草,能锁住人的记忆,若是用量不当,会让人永远记不起过去的事。父王为什么要在筱筱的药里加这个?难道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让筱筱恢复记忆?
他悄悄退开,刚走到转角就撞见了端着药碗的侍女,药碗里飘着的正是方才在后巷闻到的艾草香。“这药是给谁的?”敖翊辰拦住她,目光落在药碗里。侍女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地说:“是……是给那位鹿姑娘的,龙王殿下特意吩咐的,说能助她安神。”
敖翊辰接过药碗,指尖在碗沿碰了碰,果然觉出几分异样的凉——锁忆草煮出来的药就是这样,看着跟普通安神汤没差,喝下去却能加固记忆封印。他把药碗递回给侍女,声音冷了几分:“这药我先拿着,你去告诉父王,筱筱的药以后我亲自来送。”
侍女不敢多问,点头跑着离开了。敖翊辰端着药碗站在原地,心里像被塞进团乱麻——一边是父王的隐瞒,一边是筱筱随时可能加重的蛊毒,还有那个神秘的黑影和蛇纹陶罐,到底是谁在暗中搞鬼?
而此时的夏朝王宫,柳梦琪正躲在假山后,手里攥着从鹿筱那里偷来的药膳方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方才她乔装成龙宫侍卫去送陶罐,本想把锁忆草的药渣栽赃给蛇蜕娘娘的人,没成想竟被敖翊辰撞了个正着,还好她跑得快,没被认出来。
“鹿筱,你以为有敖翊辰护着就没事了?”她冷笑一声,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巧的木盒,里面装着蛇蜕娘娘残魂寄身的玉佩,“等我用你的方子炼出能控制蛊毒的药,看你还怎么跟我抢凌寒哥哥。”
正说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夏凌寒带着几个侍卫走过来。柳梦琪赶紧把木盒塞进怀里,装作在赏花的样子。夏凌寒走到她身边,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眉头微蹙:“你怎么在这里?孤不是让你待在寝殿里吗?”
“我……我就是觉得闷,出来走走。”柳梦琪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眼里的算计被他看穿。夏凌寒盯着她攥紧的手看了半晌,没再多问,只说:“最近王宫不太平,你早些回去,别到处乱走。”
等夏凌寒走后,柳梦琪才松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假山后传来阵细微的啜泣声。她蹑手蹑脚走过去,看见夏越蹲在地上,手里抱着个摔碎的拨浪鼓,眼泪滴在碎片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在这里哭什么?”柳梦琪皱起眉,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夏越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我……我找不到你,担心你出事。”柳梦琪冷笑一声:“担心我?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要是让父王知道你连自己的王妃都看不住,看他怎么罚你。”
夏越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低下头,捡起地上的拨浪鼓碎片。柳梦琪看着他这副懦弱的样子,心里更烦,转身就走,没注意到夏越手里的碎片上,沾着点从她裙摆上蹭下来的深绿色膏状东西——正是从龙宫那个蛇纹陶罐里倒出来的东西。
而此时的阳城萧府,林茹筠正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萧景轩写的那封信,眼泪不停地掉在信纸上。小翠端着一碗刚热好的粥走进来,见她这样,心疼地说:“小姐,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萧公子说不定真的有苦衷,你别太难过了。”
林茹筠摇了摇头,把信紧紧抱在怀里:“苦衷?他都跟我说要解除婚约了,还有什么苦衷?小翠,你说,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他才不要我的?”小翠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小姐,你那么好,是萧公子没眼光。再说了,萧公子以前就对你忽冷忽热的,说不定早就不喜欢你了,你何必为了他伤心?”
林茹筠刚要说话,就听见院门外传来阵敲门声,是苏婉儿。她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包袱,脸色不太好:“茹筠,景轩他……他回阳城了,就在前厅等着,你要不要见他?”
林茹筠猛地站起身,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可随即又暗了下去:“他回来做什么?是来跟我亲口说解除婚约的吗?”苏婉儿叹了口气:“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只是想跟你解释清楚。”
林茹筠犹豫了半晌,还是跟着苏婉儿去了前厅。萧景轩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眼底满是红血丝,见她进来,赶紧站起身:“茹筠,你听我解释,我跟鹿筱……”
“你不用解释。”林茹筠打断他,声音带着点颤抖,“我只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要跟我解除婚约?是不是真的喜欢鹿筱?”萧景轩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可脑子里却闪过鹿筱之前煮药膳时的样子,还有她中蛊毒时苍白的脸,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我……我只是把她当朋友,我跟你解除婚约,是因为……”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院门外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洛绮烟。她手里拿着个药包,冲进前厅就对萧景轩说:“景轩,不好了!鹿筱在东海出事了,她手腕上的蛊毒印记变深了,敖翊辰说可能是有人在她的药里加了不该加的东西!”
萧景轩脸色瞬间变了,抓起桌上的剑就要往外走:“我去东海找她!”林茹筠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萧景轩,你就这么在乎她吗?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萧景轩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只说:“茹筠,对不起,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林茹筠看着他的背影,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幸好被苏婉儿扶住。
“小姐!”小翠赶紧跑过来,眼里满是心疼。林茹筠靠在苏婉儿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婉儿姐,你看,他还是走了,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苏婉儿拍着她的背安慰,心里却也不是滋味——萧景轩这性子,迟早要出事。
而此时的东海龙宫,鹿筱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片从窗外飘进来的海草,无意识地绞着。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尤其是想到敖翊辰方才在后巷紧张的样子,还有那股奇怪的香味,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被自己忘了。
忽然,殿门外传来阵轻轻的脚步声,是敖翊辰端着药碗走进来。“该喝药了。”他把药碗递到她面前,眼里带着点小心翼翼。鹿筱看着碗里深褐色的药汁,鼻尖又萦绕起那股熟悉的苦涩味,可这次,她却没像上次那样推开,而是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敖翊辰没想到她会这么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紧从袖袋里摸出颗蜜饯递到她嘴边。鹿筱含住蜜饯,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她看着敖翊辰,突然问:“敖翊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敖翊辰心里一紧,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啊,我怎么会瞒着你?”鹿筱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没再追问,只是低下头,指尖轻轻划过手腕上的灰印:“我总觉得,我忘了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可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敖翊辰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以后有我陪着你,不会让你再受委屈。”鹿筱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点了点头。
可她没看见,敖翊辰在低头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他知道,这样的温柔是偷来的,只要鹿筱恢复记忆,就会离开他,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可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让她记起那些痛苦的过去,舍不得让她离开自己。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阵凄厉的哭声,不是龙宫的人,倒像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里发毛。鹿筱吓了一跳,赶紧抓住敖翊辰的手:“那是什么声音?”
敖翊辰皱起眉,站起身走到殿门口,侧耳听了半晌,却没再听见哭声。“可能是海浪声吧,你别害怕。”他转过身,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可鹿筱却摇了摇头:“不是海浪声,我听得很清楚,是女人的哭声,就在殿外……”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殿门外的走廊上,飘过个白色的影子,长发披散,看不清脸,手里好像还拿着个什么东西,一闪就不见了。鹿筱吓得尖叫一声,躲进敖翊辰怀里:“有……有东西!”
敖翊辰心里一沉,赶紧把她护在身后,指尖捏着护身诀,警惕地看着殿外:“别怕,有我在。”他刚要追出去,就听见父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翊辰,出什么事了?”
敖博带着几个侍卫走过来,脸色不太好。敖翊辰指着走廊尽头:“父王,方才这里有个白色的影子,还传来女人的哭声,您看到了吗?”敖博皱起眉,看向身边的侍卫:“你们看到什么了吗?”
侍卫们纷纷摇头:“回龙王,我们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哭声。”敖博转过头,看着敖翊辰:“许是筱筱刚醒,身子还虚,出现幻觉了。你好好照顾她,别胡思乱想。”
敖翊辰看着父王的眼睛,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可又找不到证据。只好点了点头:“是,父王。”等敖博走后,他回头看向鹿筱,见她脸色还是苍白,赶紧把她扶回床上:“别害怕,可能真的是幻觉,我陪着你。”
鹿筱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那白色的影子,还有那哭声,都真实得不像幻觉。她闭上眼睛,脑子里又闪过那个模糊的画面,这次,她好像看清了一点——那个拿着蛇纹陶罐的人,穿着白色的衣服,长发披散,跟刚才看到的影子一模一样……
而此时的假山后,那个白色的影子正摘下面具,露出张苍白的脸——是风若琳的妹妹风若薇。她手里拿着个刻着蛇纹的小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鹿筱,你毁了我姐姐,我定要让你付出代价,先是你的记忆,再是你的命……”
她刚要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阵脚步声,赶紧戴上面具,躲进假山缝隙里。回头一看,是敖博带着个侍卫走过来,手里拿着个药包,正是之前那个装着锁忆草的药包。
“那药你确定加了足够的量?”敖博的声音压得很低。
“回龙王,确定,足够让那位姑娘永远记不起过去的事。”侍卫的声音带着点谄媚。
“那就好。”敖博叹了口气,“只要她记不起过去,蛊毒就不会发作,蛇蜕娘娘的人也不会来找她,这样对她,对东海,都好。”
躲在假山后的风若薇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原来敖博在鹿筱的药里加了锁忆草,只要毁了那些药,鹿筱就能恢复记忆,到时候蛊毒发作,蛇蜕娘娘的人就会来找她,她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她悄悄退开,刚要离开,就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发出“咚”的一声。敖博和侍卫赶紧回头:“谁在那里?”风若薇心里一慌,赶紧起身就跑,手里的蛇纹小瓶不小心掉在地上,滚到了敖博脚边。
敖博捡起小瓶,看着上面熟悉的蛇纹,脸色瞬间变了:“是蛇蜕娘娘的人!快追!”侍卫赶紧追了上去,可风若薇跑得很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敖博握着小瓶,心里满是担忧——蛇蜕娘娘的人已经找到龙宫了,鹿筱的安全,怕是难保了……
而此时的寝殿里,鹿筱正靠在敖翊辰怀里,听他讲东海的趣事。可她心里却总想着那个白色的影子,还有那阵哭声,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她抬起头,看着敖翊辰:“敖翊辰,你说,我们会不会遇到危险啊?”
敖翊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有我在,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