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的青石板还沾着夜露,湿冷的气顺着鞋尖往上钻,鹿筱刚蹲到黑龙身边,指尖就被鳞片烫得一缩。黑龙翅膀上的血还在渗,墨黑的鳞甲缝里凝着暗红血珠,滴在地上晕开小团黑印,风一吹,那股蛇蜕毒特有的腥气就往鼻子里钻——比半个时辰前浓了数倍。
“银簪再试试。”敖翊辰扶着宫墙走过来,声音发哑,刚才跟她回暖阁时还能勉强撑着,这会儿脸色又白了几分,嘴唇泛着青,抬手按胸口的动作比之前更频繁。鹿筱咬着唇掏出银簪,刚往黑龙翅膀的血渍里蘸了蘸,簪头瞬间黑得发乌,连纹路里都渗着黑,比上次喂药时黑得彻底,像是被墨汁泡过。
“毒没压下去,反而往骨头里钻了。”鹿筱的手有点抖,把银簪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蛇蜕毒的腥气,还混着点极淡的苦艾味——跟油纸包里那片干枯苦艾叶的味道一模一样。她猛地抬头看向暖阁方向,刚才熬药膳时用的黄芪、当归都搁在灶台上,旁边还摆着那包从春桃枕头下翻出来的青布包,布角的“陈”字在晨光里看得真切,布包里的淡绿色粉末还沾着点银白碎屑,是没磨细的龙鳞粉。
洛绮烟端着药碗跑过来,碗沿沾着点褐色药汁,是刚才给敖翊辰熬的清毒汤:“刚让小宫女去御药房取苦艾,御药房的刘太监说,昨儿后半夜春桃去过,还问他要了半斤晒干的苦艾,说要用来熏虫子——哪有人用苦艾熏虫子?她分明是拿苦艾掺进毒里了!”
“苦艾性烈,跟蛇蜕毒、龙鳞粉掺在一起,毒性会翻三倍,还能把之前喂的药劲给冲了。”鹿筱攥紧手里的帕子,帕角的槿花绣得歪歪扭扭,针脚里还卡着点干枯的草屑,是陈家村那边常见的狗尾草,“春桃早就算好了,知道我会用龙血和千年莲籽给黑龙解毒,提前用苦艾和龙鳞粉做了手脚,就等着毒发引我去陈家村。”
萧景轩扶着林茹筠从角门过来,林茹筠脸上的巴掌印淡了点,却添了层病气,靠在萧景轩怀里咳嗽着,手里攥着块绣着海棠的手帕,帕子上沾着点淡红血丝。“刚让张太医给茹筠瞧了,说是受了惊吓,又吸了点毒雾,得静养几天。”萧景轩的语气有点急,眼神却瞟着鹿筱手里的帕子,“刚才在暖阁外听你们说陈家村,三年前陈家村闹瘟疫时,我爹去过,说是村里死了大半人,剩下的都往阳城逃了,还有户姓陈的人家,夫妻俩死了,留下个小闺女,不知道跑哪去了——李嬷嬷会不会就是那户人家的亲戚?”
鹿筱心里一动,刚要开口,就见小宫女慌慌张张跑过来,手里举着个青釉小瓶,瓶身沾着泥:“鹿姑娘!禁军在宫墙根的草丛里找到这个,瓶底刻着个‘陈’字,里面还有点淡绿色的水,闻着跟春桃布包里的粉末一个味!”
敖翊辰接过小瓶,指尖在瓶底摸了摸,那“陈”字刻得浅,边缘还毛糙,像是用刀尖匆匆刻的:“是陈家村烧的土窑瓷,我去年去寒潭挖龙涎草时,见过村里破屋墙上挂着同款瓶子,用来装草药汁的。”他拔开瓶塞,往手心里倒了点淡绿水汁,刚一碰到皮肤,就冒起层细小的白泡,带着点焦糊味——毒性比布包里的粉末烈多了。
“春桃昨晚没走远,就在宫墙外躲着,等我们发现黑龙毒发才跑。”夏凌寒从宫门方向过来,身上的太子蟒袍沾着点草屑,显然是刚去宫墙外查过,“禁军在草丛里发现了串脚印,是女人的绣鞋印,鞋尖沾着陈家村那边的红泥,跟瓶底的泥一模一样,还有几棵被踩断的苦艾,叶子上还沾着点淡绿色粉末。”
鹿筱蹲下来摸了摸黑龙的头,黑龙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浑浊得厉害,连蹭她手心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翅膀抖了抖,又掉下来几片黑鳞,鳞甲下面的皮肤红得发肿,渗着血珠。“后天午时之前,必须找到解方,不然黑龙撑不住。”她抬头看向敖翊辰,“你体内的邪气还没清,不能跟我去陈家村,留在宫里照看黑龙,顺便让云澈澜在陈家村查那户姓陈的人家,看看李嬷嬷跟那户人家到底什么关系。”
敖翊辰刚要开口反驳,就被洛绮烟拉了拉胳膊:“你别跟她犟,你现在走两步都喘,去了也是拖后腿,不如留在宫里盯着御药房,免得再有人在药里动手脚——刚才我去御药房,发现好几味解毒的药材都少了,刘太监说是春桃昨儿拿走的,说是你让她拿的,他才给的。”
“春桃敢冒充我的名义拿药材,肯定是李嬷嬷教的,知道御药房的人怕我手里的龙权。”敖翊辰的眉头拧得紧紧的,抬手按了按胸口,闷咳了两声,嘴角沾了点淡红血丝,又被他赶紧擦了,“你去陈家村的时候,把这个带上。”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玉牌,玉牌上刻着条黑龙,眼睛是用红宝石嵌的,“这是我爹给我的龙形玉牌,能驱邪避毒,陈家村那边说不定有瘴气,你带着能安全点。”
鹿筱接过玉牌,玉牌温温的,还带着敖翊辰的体温,她攥在手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龙纹:“你在宫里别硬撑,要是邪气犯了,就喝洛绮烟熬的清毒汤,别再放血了,你的元气已经伤得重了。”
正说着,风若瑶从暖阁跑出来,手里拿着片蛇蜕碎片,比之前那片大些,边缘还沾着点银白鳞片:“鹿筱!你看这片蛇蜕,除了‘辰’和‘陈’字,还有个‘柳’字!刻在蛇蜕的尾端,藏在鳞片缝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鹿筱赶紧接过蛇蜕,凑到晨光里仔细看,蛇蜕尾端的鳞片缝里果然刻着个小小的“柳”字,刻得比“陈”字深,像是用锥子扎的,边缘还带着点新鲜的划痕,是刚刻没多久。“柳字?”洛绮烟凑过来看了看,“宫里姓柳的,不就柳梦琪和她哥柳逸尘吗?柳梦琪昨儿差点被春桃下毒,柳逸尘不是早就走火入魔失踪了吗?跟李嬷嬷能有什么关系?”
“柳逸尘走火入魔前,去过陈家村。”敖翊辰突然开口,声音有点低,“去年深秋我去寒潭挖龙涎草时,见过他在陈家村的破屋里待着,还跟他聊了两句,他说在找一味能压制心魔的草药,叫‘槿心草’,只长在陈家村的老槐树下——槿心草的叶子跟木槿花的叶子一模一样,就是开的花是淡绿色的,跟蛇蜕毒的颜色差不多。”
鹿筱心里一震,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帕子上绣的就是槿花,针脚还是陈姨的绣法,难道柳逸尘找的槿心草,跟陈姨有关系?她刚要问,就见小宫女又跑过来,手里拿着封信,信封是青布缝的,上面绣着个小小的槿花:“鹿姑娘!宫门外的老乞丐又送东西来了,说是‘陈家村的故人’让交的,还说让你务必带着这封信去陈家村,不然找不到解方。”
鹿筱接过信封,指尖刚碰到青布,就觉得有点扎手,布缝里卡着点细刺,是槿心草叶子上的刺——她去年在寒潭边见过槿心草的标本,叶子边缘有细小的尖刺,跟信封上的刺一模一样。她小心翼翼拆开信封,里面是张泛黄的纸,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用炭笔写的,墨迹还晕着点水痕,像是刚写没多久:“鹿筱,想救黑龙,就带千年莲籽来陈家村老槐树下,别带旁人,带了旁人,你民国的家人,就再也见不到了——陈姨留。”
“民国的家人?”洛绮烟凑过来看了眼,声音都变了,“陈姨不是早就去世了吗?怎么会给你写信?难道……”
鹿筱的手猛地攥紧信纸,纸角被捏得发皱,墨迹晕开,把“陈姨留”三个字晕得模糊:“陈姨是我穿越前家里的老保姆,从小带我长大,她的字我认得,这笔迹虽然歪歪扭扭,但‘鹿’字的写法跟她一模一样,最后一笔总是带个小勾——她肯定还活着,或者有人知道她的事,故意用她的名字引我去。”
敖翊辰扶住她的肩膀,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别慌,不管是陈姨活着,还是有人故意冒充,去陈家村总能查清楚。千年莲籽你别带,我这里还有颗备用的,是我爹上次给我的,你带那颗去,就算李嬷嬷要,也不会伤着你。”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打开里面是颗圆润的千年莲籽,比鹿筱那颗小些,却泛着淡淡的金光,“这颗莲籽能解百毒,你带在身上,万一中毒了,嚼碎了就能缓解。”
夏越跑过来,手里拿着个药箱,是春桃留在御药房的,药箱上刻着个“春”字,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草药,还有个小小的陶罐,罐子里装着淡绿色粉末,是蛇蜕毒:“刚查了春桃的底细,她是三年前被李嬷嬷从陈家村带出来的,当时她才十五岁,说是李嬷嬷的远房侄女,叫陈春桃——她本来姓陈,跟着李嬷嬷才改的姓!”
“陈春桃?”鹿筱心里咯噔一下,萧景轩刚才说的那户陈家村的人家,夫妻俩死了留下个小闺女,不就是春桃吗?“这么说,春桃就是那户姓陈的人家的闺女,李嬷嬷是她的远房姑姑,三年前瘟疫的时候把她带出来,安在御药房当眼线,还教她炼毒、偷药材——李嬷嬷做这么多,就是为了给春桃的爹娘报仇?”
萧景轩皱了皱眉:“我爹说,三年前陈家村的瘟疫是人为的,有人在村里的井里下了毒,说是个穿黑袍的男人干的,当时还抓了个村民,说是那男人的同伙,后来被官府斩了——李嬷嬷会不会是在找那个穿黑袍的男人,觉得你跟那男人有关系,才针对你?”
鹿筱刚要开口,就听见宫门外传来禁军的喊声:“鹿姑娘!黑龙又晕过去了,翅膀上的血越流越多,张太医说再不找解方,就撑不过今天午时了!”
鹿筱心里一急,抓起药箱就往暖阁跑,敖翊辰赶紧跟上去,刚跑两步就闷咳起来,嘴角的血丝又冒了点出来,却还是咬牙跟着。暖阁里,黑龙趴在地上,翅膀已经垂到了地上,血顺着翅膀流了一地,把青石板染得发黑,张太医正蹲在旁边给黑龙喂清毒汤,汤碗刚碰到黑龙的嘴,就被黑龙的翅膀扫翻,碗摔在地上碎了,褐色药汁溅了一地,瞬间被地上的黑血染成了黑褐色。
“毒已经攻到五脏了,普通的清毒汤没用。”张太医的脸色发白,手里的银针都在抖,“只有陈家村的槿心草能解,槿心草跟蛇蜕毒是相生相克的,只要找到新鲜的槿心草,跟千年莲籽熬在一起,喂给黑龙喝,就能把毒逼出来——可槿心草只长在陈家村的老槐树下,别的地方没有。”
鹿筱攥紧手里的信纸,纸上的“陈姨留”三个字像是在盯着她看:“我现在就去陈家村,争取午时前赶回来。”她转身看向敖翊辰,“宫里就交给你了,要是我午时没回来,你就带着禁军去陈家村找我,别管李嬷嬷说什么,一定要带着人去。”
敖翊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哨子,是用龙鳞做的,泛着银白光泽:“这是龙哨,你吹三声,三里地内的龙族都能听见,我在陈家村附近安排了几个龙族暗卫,听见哨声会过来帮你。”他把哨子塞到鹿筱手里,指尖碰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你小心点,李嬷嬷手里有蛇蜕毒和龙鳞粉,还有春桃帮忙,别跟她们硬拼,实在不行就吹哨子,暗卫会护着你。”
洛绮烟帮鹿筱把药箱收拾好,里面装着银簪、绷带、还有些常用的解毒草药,再加上敖翊辰给的那颗千年莲籽和龙哨:“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李嬷嬷要是敢对你动手,我还能帮你挡着。”
“不行,李嬷嬷说了只许我一个人去,你跟着去,她会对黑龙下手的。”鹿筱摇摇头,把药箱背在背上,“你留在宫里帮敖翊辰照看黑龙,顺便盯着御药房,别再有人在药里动手脚,要是春桃回来,就把她抓起来,问清楚槿心草的样子和老槐树的位置。”
她刚走到暖阁门口,就见风若瑶拿着片蛇蜕跑过来,蛇蜕上的“柳”字在晨光里看得真切:“鹿筱!我刚才去问柳梦琪了,她说柳逸尘走火入魔前,给她留过封信,说要是他没回来,就去陈家村的老槐树下找他,还说那里有能救他的东西——柳逸尘肯定还在陈家村,李嬷嬷说不定是想抓柳逸尘,用他来要挟你!”
鹿筱心里一沉,柳逸尘是她的白月光,李嬷嬷肯定知道这件事,故意用柳逸尘引她去陈家村,再用黑龙和柳逸尘要挟她交出千年莲籽。可现在黑龙毒发,柳逸尘又可能在陈家村,她就算知道是圈套,也必须去。
“我知道了,要是见到柳逸尘,我会劝他回来的。”鹿筱咬着唇,转身往宫门走,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的黑血上,像是被染成了黑色。敖翊辰站在暖阁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他不会让她一个人去冒险,等她走了,他就带着禁军偷偷跟上去,就算违背她的意思,也要护着她。
而此时的陈家村,破屋里的灶台还燃着小火,砂锅里的淡绿色液体咕嘟咕嘟冒泡,腥气弥漫在破屋里,李嬷嬷坐在灶台边,手里拿着片蛇蜕,蛇蜕上的“辰”“陈”“柳”三个字刻得清晰,她用指尖摩挲着“柳”字,嘴角勾起阴笑:“柳逸尘那小子,以为躲在老槐树下就能躲过我?等鹿筱来了,用她换柳逸尘,再用柳逸尘换千年莲籽,最后把他们都毒死,让敖翊辰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春桃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把镰刀,刀刃上沾着点淡绿色汁液,是刚割的槿心草:“嬷嬷,刚才在老槐树下看见柳逸尘了,他躲在树洞里,脸色发白,像是快撑不住了,手里还攥着株槿心草——要不要现在就把他抓起来?”
“不用,等鹿筱来了再抓,让她亲眼看着柳逸尘死在她面前,她才会乖乖交出千年莲籽。”李嬷嬷冷笑一声,把蛇蜕扔进砂锅里,锅里的液体瞬间冒起泡泡,颜色变得更深,“我在老槐树下埋了毒草,鹿筱一靠近,就会被毒雾熏晕,到时候她手里的千年莲籽和龙哨,都是我们的——敖翊辰要是敢跟来,就让他跟黑龙一起死!”
春桃点点头,把镰刀放在灶台边,拿起块青布擦了擦手上的汁液,布角的“陈”字在火光里晃了晃,跟鹿筱手里的帕子上的“陈”字一模一样。破屋外,老槐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树洞里,柳逸尘蜷缩着身子,手里攥着株淡绿色的槿心草,脸色白得像纸,嘴角沾着点黑血,眼神却盯着破屋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像是在怕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