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轩听见殿外的声音，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僵了一瞬，回头瞥向门口时，眼里已淬了冷光——马蹄声停在殿外石阶下，帘布被人猛地掀开，进来的人身穿玄色劲装，肩上沾着寒潭边带泥的草屑，手里还攥着个暖炉，炉壁热气透过布套烫得指节发红，正是刚从城外赶回来的洛绮烟。她本是给夏越送暖炉，半道上撞见往东宫疯跑的侍卫，听说萧景轩带着黑龙杀来了，连暖炉都没放下就往这儿冲——当年在阳城，鹿筱用药膳救过她娘的咳疾，两人早就是过命的交情，这会儿见鹿筱被黑龙盯着，哪还顾得上怕。
“萧景轩，你敢动东宫一砖一瓦，就不怕夏朝百姓戳你脊梁骨？”洛绮烟的声音发紧，却没退后半步，目光扫过地上侍卫的尸体，那胸口的爪印深可见骨，黑血已经凝在衣料上，看得她心头发颤。黑龙像是察觉到她的敌意，低低吼了一声，吐出来的黑雾飘到她脚边，带着股腥甜的腐味，呛得她忍不住咳了两声，手里的暖炉差点掉在地上。
萧景轩嗤笑一声，用靴尖踢了踢地上散开的艾草和龙鳞碎块——碎鳞沾着黑龙的血，还在滋滋冒白烟，烫得地面留下一个个小黑点。“百姓？等我宰了夏凌寒、抓了敖翊辰，当了夏朝的王，谁敢说半个不字？”他抬了抬下巴，黑龙立刻往前挪了挪，爪子踩在青砖上，压出几道深痕，“洛绮烟，识相点就滚，不然我让黑龙把你撕成碎片，扔去寒潭喂鱼。”
鹿筱趁萧景轩分神的空当，悄悄往云澈澜身边挪了挪。他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玄色衣袖染得黑红一片，手里的刀却握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鹿筱摸了摸腰间，那里藏着个小瓷瓶，是她早配好的麻药——用曼陀罗花和薄荷熬的，本是给敖翊辰清怨气时止痛用的，这会儿倒成了唯一的指望。她用指尖戳了戳云澈澜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等会儿我喊萧景轩的名字，你就把麻药往黑龙眼睛里泼——它刚才被香囊砸疼了眼，现在眼仁还红着，正是薄弱的时候。”
云澈澜侧头看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太冒险了，你——”
“没别的路了。”鹿筱打断他，指尖已经抠住了瓷瓶的木塞，“太子和敖翊辰在寒潭被困着，夏越也去了，我们要是栽在这儿，他们就真没退路了。”话没说完，就见萧景轩转过头来，眼神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显然是听见了两人的嘀咕。
“鹿筱，你不用跟他使这些小聪明。”萧景轩晃了晃手里的黑龙内丹，那珠子在他掌心泛着暗紫色的光，像块吸了血的石头，“你以为这点麻药能对付黑龙？我实话告诉你，这内丹是我从敖翊辰身上抢的——他当年为了救你，把内丹的灵力渡给你大半，现在的黑龙，早就是没了束缚的疯兽，你们这点伎俩，不够它塞牙缝的。”
这话像根针，扎得鹿筱心口发疼。她想起上次敖翊辰帮她挡太后派来的刺客，吐了一口血，当时他只说是小伤，现在想来，怕是早因内丹灵力不足伤了根本。她攥紧瓷瓶，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都没察觉：“萧景轩，你到底想怎么样？”
“简单。”萧景轩指了指黑龙旁边的空地，语气轻佻却带着狠劲，“你自己走过来，跟我走。我知道你的血能破黑龙的怨气，有你在，我就能让它彻底听我的。等我杀了夏凌寒、敖翊辰，再把太后那老东西拉出来斩了，就封你当王后——跟着我，不比跟着那个半残的龙太子强？”
他这话刚落，躲在桌子底下的苏婉儿突然探出头，声音带着哭腔发颤：“萧景轩，你怎么能这么对鹿姑娘？当年你娘生了褥疮，是谁天天熬药膳给她敷？你在阳城被人追杀，是谁把你藏在药铺后院，用草药给你治伤？你现在这么做，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她夫君赶紧伸手拉她，却没拉住——苏婉儿虽软性子，可看着鹿筱被欺负，想起当年鹿筱对自己的好，哪里还忍得住。萧景轩回头瞪她，眼神冷得能冻死人：“苏婉儿，这里没你的事！当年我对你好，不过是看你老实，能帮我挡着鹿筱这个麻烦精，你还真以为我对你有几分真心？要不是你夫君能帮我把鹿筱骗出东宫，你们早成了黑龙的点心！”
这话戳得苏婉儿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眼泪啪嗒啪嗒掉在衣襟上。她夫君气得浑身发抖，却只是个普通货郎，手里没刀没剑，只能把苏婉儿往怀里护，死死按着她的头不让她再说话。柳梦琪躲在鹿筱身后，刚才吓得浑身发颤，这会儿见苏婉儿被欺负，也壮着胆子小声骂：“萧景轩，你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鹿筱姐姐救过你多少次，你不仅不报恩，还害她……你早晚有报应！”
“报应？”萧景轩笑得猖狂，声音在殿内回荡，“我现在就站在这儿，黑龙听我的，东宫马上就是我的，你倒说说，我的报应在哪儿？”他说着抬了抬手，黑龙立刻低低吼起来，尾巴扫过旁边的桌椅，“哗啦啦”倒了一片，茶杯摔在地上碎成渣，溅起的瓷片差点划伤柳梦琪的脚。
鹿筱眼睛突然亮了——她看见地上的龙鳞碎块被瓷片划了一下，竟冒起了蓝色的小火苗，原来龙鳞遇锐器摩擦会燃！她刚想喊洛绮烟找把剪刀，殿外突然跑进来个小太监，裤腿湿淋淋的，像是刚从寒潭那边蹚水过来，跑得太急，进门就摔了个趔趄：“萧……萧大人！不好了！寒潭那边……敖公子他……他用自己的龙血引了天雷，天雷劈在黑龙的角上，把龙角劈断了一根！”
萧景轩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内丹差点掉在地上：“你说什么？敖翊辰敢引天雷？”他转头瞪着黑龙，语气发狠，“你弟弟敢伤你？我看他是活腻了！走，我们现在就去寒潭，把他扒皮抽筋！”
黑龙像是听懂了，低吼着转身就要往外走，鹿筱想都没想就冲上去，伸手抓住了黑龙的尾巴——那鳞片冰冷坚硬，寒气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她却攥得死紧：“萧景轩，你不能去寒潭！敖翊辰引天雷已经伤了元气，你再带黑龙去，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放手！”萧景轩回头踹了她一脚，鹿筱没防备，被踹得摔在地上，后腰磕在台阶角上，疼得她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她刚想撑着胳膊爬起来，萧景轩已经弯腰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往黑龙那边拖：“你不是想护着他吗？我带你去寒潭，让你亲眼看着他死在黑龙爪下！”
头发被扯得生疼，头皮像是要被掀开，鹿筱却没喊疼——她突然看见萧景轩脖颈后面有块淡粉色的疤痕，像被什么东西咬过。她猛地想起洛绮烟说过，萧景轩在阳城时被毒蛇咬过，是风若琳用蛇蜕给他解的毒——风若琳是蛇妖，也是她认的姐姐，后来却被萧景轩杀了，就因为怕她泄露自己和林茹筠私通的事。
“萧景轩，你还记得风若琳吗？”鹿筱的声音沙哑，却透着股执拗，“你杀她那天，她还在给你熬解毒的汤药，她说你虽坏，却帮她找过丢失的妹妹……你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萧景轩抓着她头发的手顿了顿，眼神晃了晃，像是想起了什么，可很快又冷了下来：“风若琳？一个蛇妖罢了，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记得的。”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当年风若琳救他时，那碗汤药熬得极苦，却真的救了他的命，这事他没忘，只是不愿承认。
鹿筱趁机从怀里摸出瓷瓶，拔开木塞就往萧景轩脸上泼——麻药虽不能致命，却能让他暂时睁不开眼。萧景轩没防备，药水泼了满脸，顿时觉得眼睛又酸又麻，疼得他“啊”地叫了一声，松开手捂着眼，骂道：“鹿筱！你找死！”
云澈澜见状，立刻冲上去，一脚踹在萧景轩膝盖上——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萧景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磕在青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手里的黑龙内丹“哐当”掉在地上，滚到了洛绮烟脚边。洛绮烟反应快，赶紧弯腰捡起内丹，紧紧抱在怀里——她虽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却知道萧景轩离了它，肯定没法控制黑龙。
没了内丹的压制，黑龙顿时焦躁起来，在殿内转圈，尾巴扫得桌椅“哗啦啦”倒了一片，苏婉儿和她夫君躲在桌子底下，吓得紧紧抱在一起，浑身发抖。柳梦琪也顾不上怕了，爬起来就去扶鹿筱：“鹿筱姐姐，你没事吧？腰还疼不疼？要不要紧？”
“没事。”鹿筱撑着柳梦琪的手站起来，后腰还是疼，却指着地上的萧景轩对云澈澜说，“把他绑起来！用腰带缠紧，别让他乱动！”
云澈澜刚解下腰间的锦带，就见萧景轩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他眼睛虽睁不开，却凭着声音往洛绮烟那边扑：“把内丹还给我！不然我让黑龙拆了东宫！”他扑得太急，没注意到地上倒着的椅子，绊了一跤，正好摔在黑龙的爪子旁边。
黑龙低吼着，抬起爪子就要往下踩——它本就因为没了内丹烦躁，这会儿萧景轩凑过来，正好成了它的出气筒。鹿筱看得清楚，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拽着萧景轩的后衣领往旁边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这个害了她无数次的人，只觉得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他死在黑龙爪下，不然敖翊辰和夏凌寒回来，又要多一桩“弑杀朝臣”的麻烦，传出去对东宫名声不好。
萧景轩被她拽得踉跄了一下，躲开了黑龙的爪子，却因为眼睛看不见，反手推了鹿筱一把：“谁要你多管闲事！”鹿筱本就站不稳，被他一推，直直往后倒去，后脑勺“咚”地撞在廊柱上，眼前瞬间黑了，手里攥着的瓷瓶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麻药洒了一地，带着股淡淡的薄荷味。
“鹿筱姐姐！”柳梦琪尖叫着冲过去，蹲在鹿筱身边，见她后脑勺渗出血来，染红了乌黑的头发，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鹿筱姐姐，你醒醒啊！你别吓我！你要是有事，我……我怎么办啊！”
洛绮烟也赶紧跑过来，蹲在鹿筱身边，先摸了摸她的脉搏——脉搏还在跳，就是跳得有点弱，不算太危险。她松了口气，对柳梦琪说：“别慌，她只是撞晕了，我这儿有止血的药粉，先给她敷上。”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白色的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在鹿筱的后脑勺上——这药粉是鹿筱教她配的，用三七和白及磨的，止血效果极好。
云澈澜趁机冲上去，用锦带把萧景轩的手反绑在身后，又把他的脚也缠上，绑得结结实实的，才把他按在地上：“老实点！再动我就堵上你的嘴！”
萧景轩被按在地上，眼睛还是睁不开，却还在骂：“你们等着！等我出去了，一定把你们一个个都喂黑龙！尤其是鹿筱，我要让她尝尝被黑龙撕咬的滋味，让她知道跟我作对的下场！”
他的话刚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宫女凄厉的哭喊：“不好了！御药房着火了！火势太大，已经烧到偏殿了！快来人啊！救火啊！”
众人都是一惊——御药房里放着不少药材，还有鹿筱让宫女去取的清邪祟的药草，要是烧起来，不仅药材没了，整个东宫都可能被烧了。洛绮烟赶紧站起来，往殿外看了一眼，就见西边的天空已经被火光染红了，浓烟滚滚往这边飘，连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不好，火势往这边来了！我们得赶紧把鹿筱抬出去，不然她晕着，会被烟呛坏的！”
云澈澜点头，刚想弯腰去抱鹿筱，就见地上的萧景轩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哈哈哈！烧得好！烧得越旺越好！御药房里的火是我放的，我让人在里面藏了硫磺和火折子，就是要把你们都困在东宫，烧死你们！”
“你疯了！”洛绮烟气得浑身发抖，冲过去踹了萧景轩一脚，“御药房里还有不少宫女太监，你放火烧药，就不怕把他们也烧死吗？他们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宫女太监算什么？”萧景轩笑得更疯，声音尖利，“只要能把你们都弄死，死几个宫女太监算什么？我告诉你们，寒潭那边也着火了，是我让人放的干草，就是要把夏凌寒和敖翊辰困在潭边，让他们被天雷劈、被大火烧！哈哈哈！等他们都死了，夏朝就是我的了！”
柳梦琪听得浑身发冷，抱着鹿筱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他怎么能这么坏？连宫女太监都不放过……夏越还在寒潭，会不会被大火烧到啊？他要是有事，我……我该怎么办啊……”
云澈澜皱着眉，看了眼殿外越来越近的火光——火苗已经舔到了殿门口的帘布，“噼啪”地烧着，浓烟呛得人嗓子发疼。他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鹿筱和被绑着的萧景轩，心里急得跟火烧似的：要是带着鹿筱出去，萧景轩没人看着，说不定会趁机解开绳子；要是先管萧景轩，火势越来越大，鹿筱在殿里会被烟呛坏，甚至被火烧到。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喘息：“云澈澜！洛绮烟！你们在里面吗？我带了人来救你们！”
众人一愣，循声看去，就见帘布被人掀开，风若瑶跑了进来——她是风若琳的妹妹，之前一直在城外的道观修行，昨天才被洛绮烟接回东宫，说是要帮鹿筱看看敖翊辰体内的怨气。她身上沾了不少烟灰，手里拿着把桃木剑，身后还跟着几个道观里的师姐妹，都拿着水桶和灭火的树枝。
“若瑶！你怎么来了？”洛绮烟又惊又喜，赶紧迎上去，“你怎么知道东宫着火了？”
“我在偏殿给鹿姑娘晒药膳药材，看见御药房那边冒烟，就赶紧喊了师姐妹过来救火，刚救了几个宫女，就听说你们在这儿！”风若瑶说着，目光落在鹿筱身上，脸色一变，“鹿姑娘怎么了？这是伤着了？”
“她撞晕了，后脑勺在流血。”洛绮烟赶紧说，“偏殿后面有没有安全的地方？火势越来越大，我们得赶紧把她转移出去。”
“有！偏殿后面有个密道，是以前东宫娘娘用来避祸的，能通到宫外的小巷子，我昨天跟宫女逛的时候见过！”风若瑶点头，又指了指地上的萧景轩，“这个人怎么办？带着他一起走吗？放着他在这儿，万一被大火烧了，或者被他跑了，都是麻烦。”
“带！”鹿筱突然醒了过来，声音沙哑得厉害，后脑勺的伤口一阵阵疼，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必须带他走……他知道寒潭的事，还知道黑龙的弱点……我们不能把他留在这儿，也不能让他死……留着他，说不定能救太子和敖翊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