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落进石室时,龙池里的金鳞忽然齐齐翻身,映得满室流光。鹿筱抬手挡了挡眼,指尖掠过眉心的定魂珠暖痕——那暖意顺着血脉漫到心口,三百年的轮回虚浮感竟奇异地消了,脚下青石板的凉、鼻尖龙涎香的醇,都真切得像从未有过的实在。
“快!从裂口走!”夏凌寒拽过风若尘往石壁下退,他手腕的蛇毒虽被龙池水暂压,黑痕却已爬至小臂,此刻攥剑的指节泛白,显然在忍疼。敖博正扶着敖翊辰检查后背伤口,龙血凝结的金痂下隐约有黑气游窜,是方才敖墨红光灼出的伤在作祟。
“别管我。”敖翊辰拨开他的手,目光黏在鹿筱身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散日光,“先带她走。”
鹿筱刚要应声,暗门外忽然传来甲胄撞地的脆响,紧接着是敖墨的声音,比先前多了几分阴狠:“想走?晚了!这暗河石室四周早布了‘锁龙阵’,除非你们能拆了这龙脉根基——”
话音未落,头顶裂口处忽然坠下数道铁链,链头铸着狰狞龙首,“哐当”砸在龙池边,激起的水花溅了鹿筱满脸。她抹了把脸抬头,见铁链间竟缠着手腕粗的符咒,朱砂画的“囚”字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红光,正是龙族禁术里的锁灵符咒。
“皇叔!你竟用禁术锁龙脉!”敖翊辰猛地站起,周身金鳞炸起,龙池水面应声翻涌,却被铁链死死压住,“你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暗门外的敖墨笑了,笑声撞在石壁上碎成碴,“等我借龙脉之力登上龙王位,天谴又算什么?倒是你,翊辰,”他话音顿了顿,似有重物被拖近,“你若肯现在跪下认我为主,我便饶这小丫头一命——毕竟,她这张脸,倒是像极了当年让你疯魔的阿槿。”
鹿筱心头一刺。原来他早知道她就是阿槿,先前那些“槿灵”“引灵”的说辞,不过是诱她入局的幌子。她下意识攥紧敖翊辰的手,却发现他指尖冰凉,侧脸金鳞忽明忽暗,竟是动了真怒。
“你找死!”敖翊辰身形一晃,竟要冲去暗门,被鹿筱死死拽住。
“别去!”她压低声音,指腹蹭过他手背金鳞,“他就是要激你耗龙气。你看铁链——”
话音未落,那些锁龙链忽然齐齐收紧,符咒红光骤盛,龙池里的金鳞竟一片片往下沉,像是被无形的手按进池底。敖风忽然闷哼一声,捂着心口蹲下身,颈间鳞片褪成惨白:“阵……阵法在吸龙气!我快撑不住了!”
风若尘慌忙扶住他,蛇形玉佩在他掌心烫得惊人,里面若琳的魂魄虚影一闪而逝,似在焦急示警。敖博急得用龙角撞向铁链,“当”的一声脆响,龙角竟崩了块碎片,他踉跄后退,喉头涌上腥甜:“是‘子母符’!铁链锁的是我们,阵眼却在暗河上游——他想借我们的龙气养阵!”
鹿筱忽然想起方才跳进龙池时,池底青石板有处松动。她蹲下身抠那石板,指尖刚触到缝隙,就听敖墨在暗门外喊:“动手!给我射!”
数十支淬了黑毒的弩箭破风而来,箭头闪着与风若薇毒针相似的绿光。夏凌寒挥剑格挡,剑气撞在箭雨上炸开,却漏了支直奔鹿筱后心——敖翊辰猛地转身将她护在怀里,那箭“噗”地扎进他腰侧,黑血瞬间染红了白衣。
“翊辰!”鹿筱伸手去拔箭,却被他按住手腕。他咬着牙笑了笑,血从嘴角溢出:“别拔……箭上有倒钩,拔了更糟。”他低头看向她抠石板的手,“找到阵眼机关了?”
鹿筱点头,指尖发力掀开石板,下面竟是个铜制转盘,盘上刻着五行纹路,与她幼时在若琳留下的旧匣子里见过的罗盘一模一样。“是五行锁!”她眼睛一亮,“若琳娘教过我!需按金木水火土的顺序转——”
“休想!”敖墨在外嘶吼,铁链忽然剧烈晃动,符咒红光映得众人脸色发绿,“我看你们谁敢动!”
一支弩箭擦着风若尘耳边飞过,钉在石壁上,黑毒瞬间蚀出个小坑。风若尘吓得缩了缩肩,却忽然把蛇形玉佩塞进鹿筱手里:“姐说这玉佩能镇邪!你拿着转!我帮夏公子挡箭!”
他说着竟抓起地上根断链,踉跄着冲到夏凌寒身边。夏凌寒一愣,随即剑势更猛,护着他往石壁死角退。敖博也强撑着撞向铁链,用身体为鹿筱挡出片空隙。
“快!”敖翊辰按着腰侧伤口,将鹿筱往铜转盘前推,“我帮你稳住阵法吸力!”他深吸一口气,金鳞骤然亮得刺眼,龙池水面竟腾起丈高水墙,暂时挡住了铁链下压的力道。
鹿筱握紧蛇形玉佩按在铜转盘中央,玉佩暖光渗入转盘,五行纹路忽然亮起。她闭着眼回想若琳教的口诀,指尖按“金”位顺时针转——转至“木”位时,铁链忽然震了震,符咒红光弱了丝;转至“水”位时,暗门外传来敖墨的惊怒:“不可能!你怎么会解五行锁!”
鹿筱不理他,指尖继续转至“火”位——就在这时,敖翊辰忽然闷哼一声,水墙“哗啦”塌落,他腰侧的黑血顺着箭杆往下淌,脸色白得像纸。鹿筱心头一紧,指尖猛地用力转至“土”位!
“咔嗒”一声轻响,铜转盘沉进石板下,龙池里的金鳞忽然齐齐上浮,化作道金色光柱直冲裂口!铁链上的符咒瞬间燃成灰烬,锁龙链“哐啷啷”坠在地上,竟成了堆废铁。
暗门外传来敖墨的惨叫,似是被光柱波及。夏凌寒趁机拽着风若尘冲出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染血的罗盘——正是敖墨先前用来施法的那个。
“他跑了。”夏凌寒把罗盘扔在地上,剑上挑着张符咒,“留了这个,说要……引东海海啸淹内陆。”
敖博捡起符咒一看,脸色骤变:“是‘唤海符’!他要以自身龙血为引,召东海之水倒灌龙脉!”
鹿筱看向敖翊辰,他正靠在龙池边喘气,腰侧的箭还扎着,黑血已漫到了裤脚。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勉强笑了笑:“别慌……唤海符需三个时辰才能引动,我们还有时间。”
“可你这样……”鹿筱蹲下身,指尖不敢碰那支箭,“得先取出来解毒。”
“我来。”夏凌寒忽然开口,从怀中摸出个小瓷瓶,倒出颗褐色药丸,“这是我祖父留的‘清毒丹’,虽解不了龙毒,却能暂压黑气。”他递过药丸,又拔出匕首,“箭上有倒钩,需先划开皮肉——你按住他。”
鹿筱点头,紧紧攥着敖翊辰的手。他掌心沁出冷汗,却反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别怕。夏凌寒深吸一口气,匕首精准地划开箭周围的皮肉,敖翊辰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金鳞却没再炸起,似是怕伤着她。
“快!药完!”夏凌寒猛地拔出箭,黑血喷涌而出。鹿筱赶紧把药丸塞进敖翊辰嘴里,又用龙池水浸湿手帕按住伤口。黑血渐渐变成鲜红,他脸色才缓了些。
风若尘忽然指着龙池:“你们看!池里好像有东西!”
众人看过去,见龙池水面浮着片青灰色的东西,像是块布。敖风伸手捞起,竟是块残缺的锦帕,上面绣着半朵槿花,针脚与若琳留在玉佩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是若琳娘的!”鹿筱接过锦帕,帕角绣着个极小的“墨”字,被血渍晕得模糊,“这是……她当年写给敖墨的?”
敖博凑过来看,忽然叹气:“若琳当年在龙宫做过文书,敖墨那时还装作温厚长辈,常找她问事……怕是那时候就动了歪心思,若琳察觉了,才绣这帕子留线索。”
锦帕夹层忽然掉出片干枯的花瓣,是朵槿花的干瓣,瓣上用朱砂写着“东海底,冰窟眼”六个小字。
“东海底冰窟?”敖翊辰忽然坐直,“是我父王当年镇压‘海眼’的地方!敖墨要引海啸,定是要去动海眼!”
鹿筱捏着那片槿花干瓣,忽然想起敖翊辰说过,三百年前他就是在东海冰窟找到她的残魂。原来若琳早就料到敖墨的野心,连后路都替他们铺好了。
“我们去东海。”鹿筱站起身,锦帕往怀里一塞,“他要动海眼,我们就去守着。龙脉刚通,不能让他毁了。”
敖翊辰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她按住。“你别动。”鹿筱扶着他重新坐下,“我去叫人备船,你在这里等我。”她看向夏凌寒和风若尘,“你们跟我一起去,敖博前辈留下照看他。”
夏凌寒应了,风若尘却拽了拽她的袖子:“我姐的魂魄……好像还在玉佩里。”他举起蛇形玉佩,里面若琳的虚影正对着鹿筱笑,温柔得像春日暖阳。
鹿筱摸了摸玉佩,忽然笑了。三百年的颠沛,此刻身边有想护的人,有要守的责,还有娘的魂魄陪着,好像再大的风浪也不怕了。
她转身往裂口走,阳光落在她背影上,龙池里的金鳞跟着翻涌,似在为她引路。却没看见,敖翊辰望着她的背影,腰侧的伤口又渗出丝黑血,他悄悄攥紧了拳——那箭上的毒,比他说的要重得多。
而暗河上游的阴影里,敖墨正捂着胸口冷笑,手里捏着半块染血的龙鳞,是方才被光柱波及掉落的。“想守海眼?”他舔了舔唇角的血,“那我就给你们设个更大的局——让你们亲眼看着,三界怎么毁在你们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