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队员也乐了。
“可不是嘛,这套路,咱们新兵连都玩烂了。”
“喊吧,让他们喊。”
“就当听狗叫了,还挺热闹。”
队员们都接受过反心理战的系统训练,对这种程度的挑衅,基本上已经免疫了。
他们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红方这明显是找不到他们的具体位置,急了。
想用这种方式逼他们暴露。
谭建林没有参与队员们的讨论。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别出声。”
“他们不是在骂人。”
“他们是在用耳朵和设备,定位我们。”
队员们瞬间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神情重新严肃起来。
对讲机里,一片静默。
只有远处的喊话声,还在坚持不懈地骚扰着。
“哎,我听说你们队里有个‘名人’啊!”
“就是去年那个……怎么说来着?哦对,‘叛徒’!”
“是他又把你们带进沟里了吧?”
“哈哈哈哈!”
“有这么个玩意儿在队里,你们也敢出来混啊?”
“我要是你们,早就把他绑了送军事法庭了!”
这话,比刚才那些单纯的辱骂,要恶毒得多。
“叛徒”两个字,在任何一支军队里,都是最戳心窝子的词。
“我操!”
李浩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们他妈的说什么!”
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不只是他,好几个年轻队员都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他们都知道,红方口中的“叛徒”,指的是谁。
那是去年演习中,一个因为判断失误,导致整个小队被“俘”的战友。
那件事之后,那个战友虽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处分。
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主动申请调离了一线作战部队。
现在被红方用这种方式,当众揭开伤疤,还用上了“叛徒”这种侮辱性的词汇。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队长!”
李浩咬着牙,看向谭建林。
“让我出去!”
“我保证,一颗子弹,就让那个拿扩音器的家伙闭嘴!”
“我们不能就这么听着他们侮辱我们的战友!”
“对!队长!太憋屈了!”
“干他丫的!”
几个年轻队员跟着附和起来,情绪明显被点燃了。
他们觉得,躲在这里像个缩头乌龟,听着敌人肆无忌惮地辱骂自己的战友,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憋屈?”
一直沉默的谭建林,终于开口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他转过头,看着满脸通红的李浩。
“你想出去?”
“可以啊。”
“去吧。”
李浩愣住了。
他没想到队长会这么轻易地答应。
周围其他队员也愣住了。
谭建林继续用那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气说。
“你想现在就输掉这场演习,你就出去。”
“你想让我们所有人的位置全部暴露,然后被红方当成靶子一个个点名,你就出去。”
“你想让那个被他们叫做‘叛徒’的战友,因为你的冲动,而背上更沉重的心理包袱,你就出去。”
一连串的“你就出去”,让李浩的脸瞬间从通红变成了煞白。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队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谭建林反问。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偏偏要提这件事?”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我们的痛点。”
“他们知道,提这个,比骂我们是孙子,更能激怒你们。”
“你现在冲出去,正中他们下怀。”
“你一开枪,枪声,火光,都会成为最明显的路标。”
“到时候,迎接我们的,就是红方铺天盖地的炮火。”
“你觉得,你打掉他一个喊话的兵,值不值得我们整个小队,甚至整个战局的失败?”
谭建林的话不重。
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些原本义愤填膺的年轻队员,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他们不是傻子。
谭建林把话掰开揉碎了讲,他们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可是……队长,这也太窝囊了……”李浩还是有些不甘心,小声嘟囔着。
“窝囊?”
谭建林哼笑了一下。
“等你赢了,站到最后,你想怎么牛逼,就怎么牛逼,那叫霸气。”
“现在你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因为人家骂你两句,你就要死要活的,那不叫血性,那叫蠢。”
“记住我的话。”
谭建林的眼神扫过每一个队员的脸。
“打仗,打的不仅是装备,是战术,更是心态。”
“谁的心态先崩,谁就离输不远了。”
“红方现在就是在想方设法搞崩我们的心态。”
“山豹那个老狐狸,比谁都清楚,跟我们硬碰硬,他们占不到便宜。”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你们要是上当了,那才是真的遂了他的意,真的给咱们蓝方丢人。”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无比严肃。
“都给我把耳朵闭上,把情绪收起来。”
“现在,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等。”
“比耐心,比定力。”
“看谁先坐不住。”
“这是命令!”
“是!”
这一次,所有队员,包括李浩在内,都齐声应道。
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林子,再次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只有远处的叫骂声,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传来。
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被那些声音所影响。
蓝方的队员们,像一块块真正的石头,融入了山林。
他们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地埋藏起来,只留下一双双冷静而锐利的眼睛。
死死地,盯着前方。
每个队员都绷紧了神经,把队长的每一个字都刻进了脑子里。
等。
比耐心。
比定力。
这是命令。
然而,红方那帮孙子显然不打算让他们这么安生地等下去。
没过几分钟,那欠揍的喇叭声又响了起来。
“嘿,对面的蓝方兄弟们,怎么不吱声了?”
“是不是被我们说中了痛处,没脸见人了?”
“兄弟们,你们可得看好他,别让他半夜把你们的坐标卖给我们咯!哈哈哈哈!”
侮辱性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刺耳又恶心。
李浩的拳头再次攥紧,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但他死死记着谭建林的命令,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就是不抬头。
可总有人,是记不住的。
或者说,是年轻的血液,压不住那股被反复撩拨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