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冲锋,并非鲁莽。体内那股因连番血战、濒临绝境而愈发灼热奔腾的内息,支撑着我早已透支的身体,也将我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我能看清铁浮屠甲胄上冰冷的纹路,能听到他们面具下粗重的呼吸,更能感受到那杆完颜设也马帅旗下,投射而来的、混杂着惊愕与怨毒的目光。
真定府的旧恨,栾城的新仇,无数弟兄的血债,在此刻尽数化为我胸中燃烧的烈焰!
“完颜设也马!纳命来——!”
怒吼声压过了战场的喧嚣,我单骑如电,竟在铁浮屠方阵合拢前的最后一瞬,从两名重骑兵的缝隙中悍然钻入!点钢枪如同毒龙出洞,精准无比地刺入左侧一名铁浮屠战马披甲最为薄弱的腋下!
“噗嗤!”
“唏律律——!”
战马惨嘶人立,将那骑士狠狠甩落!右侧那名铁浮屠反应极快,沉重的狼牙棒带着恶风当头砸下!我根本不与他硬拼,身体猛地向左侧倾倒,几乎贴在马腹,险之又险地让过棒锋,同时右手“破甲锥”反手疾刺,狠狠扎入他因挥棒而露出的膝弯关节!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铁浮屠惨叫一声,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轰然栽倒!
瞬息之间,连破两骑!我这如同鬼魅般的身法和悍不畏死的打法,让周围的金兵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混乱!
“拦住他!”
“保护将军!”
更多的铁浮屠和精锐拐子马向我围拢过来!长矛如林,刀光如雪!
但我身后的两千援军,已然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撞上了金兵的阵线!
“杀——!”
鲁智深虽然疲惫,却依旧勇不可当,禅杖横扫,将一名试图偷袭我的拐子马连人带马砸飞!石秀如同暗夜中的毒蛇,刀光闪烁,专攻马腿和下盘,不断制造着混乱。所有驰援而来的忠义军将士,都抱定了必死之心,以命换命,死死缠住了外围的金兵,为我创造了直捣黄龙的机会!
我的眼中,只有那杆帅旗!
完颜设也马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疯狂,竟敢单骑突阵,直取中军!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厉声呼喝身边的亲卫铁浮屠上前拦截!
最后五十步!
面前是完颜设也马最核心的、约百人的亲卫铁浮屠!他们排成密集的阵型,如同钢铁城墙,封死了所有去路!
没有退路!唯有向前!
我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发出一声悲鸣,奋起最后的力量向前冲刺!与此同时,我将点钢枪交到左手,右手再次摸出了那枚贴身珍藏的、最后一颗“轰天雷”!
真定府的场景仿佛重现!但这一次,我距离更近,目标更明确!
“保护将军!”亲卫们看到了我手中那冒着青烟的铁疙瘩,发出了惊恐的尖叫,试图用身体组成人墙!
“一起死吧!”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轰天雷”并非掷向完颜设也马,而是狠狠砸向了……自己马前的地面!同时身体如同大鸟般从马背上腾空而起!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再次炸开!比在真定府那一次更加猛烈!火光和浓烟瞬间吞噬了前排的十几名铁浮屠亲卫,狂暴的气浪将更多的人掀翻在地!连完颜设也马的坐骑也受惊人立,险些将他摔下马背!
混乱!极致的混乱!
而我,借着爆炸的气浪和烟尘的掩护,如同陨石般从天而降,直扑那身形踉跄、惊魂未定的完颜设也马!
他身边的亲卫死的死,伤的伤,残存的几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杀式袭击惊呆了!
“死!”
我在落地的瞬间,根本不顾爆炸带来的眩晕和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左手点钢枪如同闪电般刺出,直取完颜设也马的咽喉!
完颜设也马毕竟是沙场宿将,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的反应,猛地向后一仰,同时拔出腰间佩刀格挡!
“锵!”
枪尖与刀锋碰撞,火星四溅!
但我这一枪,蕴含了我所有的力量、仇恨与意志!完颜设也马仓促格挡,如何能挡?
“噗——!”
点钢枪虽然被格偏少许,却依旧狠狠刺入了他的肩胛,透背而出!
“呃啊——!”完颜设也马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佩刀脱手,整个人被长枪带着从马背上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将军!”
“杀了他!”
周围的亲卫这才反应过来,红着眼睛向我扑来!
但我已然力竭,点钢枪还钉在完颜设也马身上,面对数把劈砍而来的兵刃,只能勉强举起“破甲锥”格挡。
“铛铛铛!”
巨大的力量传来,我虎口崩裂,“破甲锥”脱手飞出,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结束了么……
也好……弟兄们,我来了……
就在我闭目待死之际,耳边却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金将已死!完颜设也马死了!”
“赢了!我们赢了!”
我猛地抬头,只见完颜设也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那杆点钢枪依旧贯穿着他的身体。而周围的金兵,在看到主帅毙命、帅旗倾倒的瞬间,军心彻底崩溃!原本还在苦苦支撑的阵线,如同雪崩般瓦解!
吴用、朱武趁势指挥守军发起了反击!鲁智深、石秀带着援军如同猛虎下山,追杀溃逃的金兵!
我们……赢了?
一股巨大的虚脱感袭来,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失去了所有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我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熟悉的药草味中恢复意识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担架上,正被抬着行走。卢俊义、吴用、朱武、鲁智深、石秀等人围在周围,个个带伤,却都面带激动和关切地看着我。
“二哥!你醒了!”石秀惊喜地叫道。
“我们……在哪?”我的声音虚弱不堪。
“在回鹰愁涧的路上。”卢俊义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金兵败了,完颜设也马被你阵斩,残部已溃逃回真定府。我们……守住了!”
守住了……
这三个字,如同甘霖,滋润着我干涸的心田。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我们终于……守住了这片立足之地。
“林冲兄弟……关胜兄弟……他们……”我急切地问道。
“林教头伤势稳定,已无大碍。关胜兄弟……”吴用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和……庆幸,“他挺过来了!安神医说,他已度过最危险的关头,只是需要长时间调养。”
都……还活着……
我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积压的所有郁结和悲痛都吐了出去。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血污,流淌下来。
我们还活着。忠义军,还活着。
这就够了。
担架被抬着,缓缓行进在返回鹰愁涧的山路上。夕阳的余晖再次洒落,依旧如血,却似乎多了几分悲壮后的宁静。
我望着那被染红的天际,望着周围那些虽然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弟兄,心中百感交集。
景阳冈的猛虎,飞云浦的绝杀,梁山的聚义,招安的无奈,征方腊的惨烈……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穿越而来,我改变了什么?又没能改变什么?
李逵、刘唐、史进……许多熟悉的面孔永远消失了。但卢俊义、林冲、鲁智深、吴用……他们还活着。忠义军没有接受招安,没有去征讨方腊,而是在这太行山上,与金虏、与朝廷的奸佞,血战至今,站稳了脚跟。
我们失去了很多,但我们抗争过,战斗过,并且……还在继续战斗。
这条路,注定充满荆棘与鲜血。但至少,我们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抗争之路,一条求生之路,一条……或许能改变更多人命运的路。
足够了。
我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担架颠簸,身心被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希望所包裹。
太行山的风,依旧凛冽。
但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