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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简宇生擒杨奉,收服徐晃,计杀韩暹,平定白波。凯旋后,简宇将功勋与赏赐尽分将士,声望愈隆,接着处理政事。

眼看夜色渐深,丞相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将简宇挺拔的身影投映在墙壁上。他刚结束了与僚属的议政,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正欲端起案几上已微凉的茶汤呷一口,然后去休息。可就在这时,门外近卫沉稳禀报:“报丞相,司徒王允大人,在府外求见。”

正要休息的简宇闻言,微微一怔。王允虽为他同僚,且因貂蝉之故,还与他有着一层微妙的关系,但如此夜深,居然不请自来,实属异常。他放下茶盏,整了整衣袖:“快请司徒入内。” 同时心中暗忖,莫非……朝中又有突发变故?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王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未着官服,只一身深色常服,更显清瘦。往日里矍铄的精神似乎被抽走大半,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与憔悴,眉头紧锁,步伐不似平日沉稳,反而有些急促凌乱。夜风趁机卷入,吹得烛火一阵明灭,映得他脸色愈发晦暗。

“王司徒,如此深夜到访,可是有紧要之事?” 简宇起身相迎,语气温和却带着探询。他注意到王允眼中布满血丝,心下疑窦更生。

王允疾步上前,竟来不及寒暄客套,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与急切,开门见山道:“丞相!老夫……老夫此来,实是有一事相求,关乎小女貂蝉性命啊!” 他边说边拱手,姿态放得极低,甚至还带着几分哀求。

“你是说貂蝉姑娘?” 简宇心中猛地一紧,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张倾国倾城、更兼坚韧聪慧的容颜,以及多年前那个灯下毅然请命、又被自己以“大义”之名婉拒联姻的女子。

他面色一肃,伸手扶住王允,接着问道:“司徒莫急,慢慢说,貂蝉姑娘她……出了何事?怎会关乎性命?” 他引王允至一旁坐榻坐下,亲自斟了一杯温茶递过去。

王允接过茶杯,却无心饮用,双手微微发颤,使得杯中茶水漾出些许。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但话语依旧带着哽咽:“丞相有所不知,蝉儿她……她已病重多日,药石罔效,如今……如今只怕是……” 说到此处,王允眼圈泛红,声音哽咽,几乎难以继续。

“病重?” 简宇愕然,他印象中的貂蝉虽身形纤细,却并非弱质女流,何以至此?

“可曾延请名医诊治?宫中太医如何说?”简宇心系貂蝉安危,接着问道。

“唉,别说了,自然都请了!” 王允摇头,脸上悲戚之色更浓,“太医皆言,此乃心病,郁结于内,非寻常药饵所能医。忧思过甚,耗损心脉,若心结不解,只怕……只怕时日无多矣!”

他抬起泪眼,望向简宇,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无奈,有心疼,更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丞相,蝉儿这病,皆是因你而起啊!”

“什么!因我而起?” 简宇如闻惊雷,身形微微一震,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困惑。

他自问与貂蝉并无太多私下交集,除却当年共谋诛董那一面之缘,此后虽同在长安,他位高权重,政务繁忙,貂蝉深居司徒府,两人几乎再无单独会面。他何曾做过什么,竟能让一位女子为他相思成疾至斯?“司徒,此话从何说起?宇与貂蝉姑娘,并无……”简宇思索不出答案,正要辩解。

王允却打断了他,语气悲凉却异常清晰:“丞相可还记得,当年诛董之前,老夫曾让蝉儿前往联络,并提出若丞相肯出手,便将蝉儿许配于你之事?”

简宇点头:“自然记得。彼时宇以为,若以出兵为价,换取小姐终身,实非君子所为,玷污义举,亦轻慢了貂蝉姑娘,故而……”

“是啊,丞相高义,老夫当时亦深感敬佩。” 王允叹道,目光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当年,“可丞相可知,你那一番‘诛杀国贼是为大义,怜惜佳人是为本心’的言论,对蝉儿冲击有多大?她本以为世间男子,皆视女子如衣物,可随意交易。却不想遇到丞相这般,将她作为一个人,一个独立的个体来尊重,甚至将她的意愿、她的情感,置于功利之上的正人君子。”

王允顿了顿,观察着简宇的反应,见对方凝神静听,才继续道:“自那时起,蝉儿心中,便已深深烙下了丞相的影子。她敬你为人,慕你气度。后来,丞相诛董卓,平叛乱,匡扶社稷,声望日隆,直至位极人臣。蝉儿对丞相的仰慕,也随之与日俱增。然而……”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怜惜与无奈:“然而,丞相越是光芒万丈,蝉儿便越是自惭形秽。她常对老夫言道,自己不过是侥幸逃脱大难的卑微宫女,出身微贱,如何配得上丞相这般如皓月当空的人物?她将这份情意深埋心底,不敢表露分毫,只怕污了丞相清名,惹来非议。日思夜想,忧惧交加,这心病……便一日重过一日。近来,更是水米难进,形销骨立,梦中亦常唤丞相之名……老夫……老夫实在是看不下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此香消玉殒啊!”

说到动情处,王允老泪纵横,他站起身,对着简宇,竟是深深一揖到地:“丞相!老夫深知此事唐突,亦知丞相已有蔡夫人这般贤内助,琴瑟和鸣。本不该以此等私情俗事相扰。但蝉儿性命攸关,老夫为其义父,不得不舍下这张老脸,前来恳求丞相!若丞相对蝉儿尚有半分怜惜,可否……可否看在老夫薄面,看在蝉儿一片痴心,允了这门亲事?或许……或许这便是救她性命的唯一良方了!”

这一番倾诉,如同重锤,一字一句敲在简宇心上。他怔在原地,久久无言。书房内静得可怕,只听得见烛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王允压抑的抽泣声。

简宇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年出于原则和尊重的一番拒绝,竟在一位女子心中种下如此深刻的情根,更酿成今日这般局面。

他回忆起貂蝉的容貌,那双曾充满决绝与智慧的眼眸,如今在想象中却变得忧郁而憔悴。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震惊,有怜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更有沉重的责任。

他并非对貂蝉无意。当年灯下,她那绝代风华与凛然气节,早已令他心动。只是他更看重那份“纯粹”,不愿感情始于“交易”。

可如今时过境迁,他身居高位,情感世界亦有了蔡琰的宁静与董白的炽烈,貂蝉的身影虽未淡去,却也被埋在了政务与军务之下。此刻,被王允以这样一种悲壮的方式重新揭开,他才惊觉,那份最初的欣赏与怜惜,从未真正消失。

然而,答应吗?这绝非简单的纳妾。这关乎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还关乎是否趁人之危,更关乎他如何面对府中的蔡琰,如何安置那份与董白未能公开的感情。可若不答应,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一位才貌双全、且对自己情深义重的女子,因自己之故而郁郁而终?那与间接杀人何异?他简宇,岂能背负如此枷锁?

他的目光扫过王允因紧张和期待而微微颤抖的肩膀,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这重重屋宇,看到司徒府中那个病榻上气息奄奄的佳人。

半晌,简宇缓缓起身,步伐沉重地走到王允面前,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了这位悲痛欲绝的老臣的双臂。他的动作缓慢而有力,声音因心绪激荡而略显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司徒……请起。”

他凝视着王允泪痕未干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此事,原是我疏忽,竟不知……竟不知貂蝉姑娘心意如此,更不知她为此承受这般苦楚。”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挣扎、怜惜,最终化为一种万分坚定的责任感:“司徒且宽心,还请你先回府照料貂蝉姑娘。告知她,万事有简宇,让她……务必珍重自身,待我处理完手头紧急公务,不日便亲往府上探望。”

他没有立刻明确答应“提亲”二字,但这番话语中的关切与承诺,已让王允看到了巨大的希望。王允顿时激动得难以自持,声音颤抖:“丞相!莫非……您……您是说……”

简宇微微颔首,拍了拍王允的手臂,语气缓和却坚定:“宇,绝非铁石心肠之人。貂蝉姑娘之情义,宇……铭感五内。只是此事关乎姑娘终身,亦需妥善安排。请司徒给我些许时日。”

王允闻言,如蒙大赦,连忙躬身:“是是是!老夫明白!多谢丞相!多谢丞相!” 他心中重石仿佛落地大半,只要简宇肯出面,肯承认这份情义,貂蝉便有了生机。

送走千恩万谢的王允,简宇独自回到书房,掩上门。他并未立刻回到案几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久久沉默。夜风吹动他的鬓发,带来深秋的寒意。

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一个清晰的念头已然形成:他必须去见貂蝉,必须亲自确认她的心意,也必须直面这份突如其来、却又沉重无比的感情。

这不仅是为了救人,更是为了给自己、给貂蝉、也给所有相关之人一个交代。乱世中的儿女情长,从来就不只是风花雪月,更交织着责任、道义与难以预料的命运漩涡。而这一次,他深知,自己已无可回避。

翌日,天光未亮透,长安城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青灰色晨曦中,丞相府的车驾便已悄然驶出,车轮碾过青石板街,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辘辘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简宇端坐车中,一夜未得安枕,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目光却清明坚定,仿佛已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并未着朝服,只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外罩同色大氅,显得低调而郑重。

王府门前,得到通传的王允早已焦急等候。不过一夜,他仿佛又苍老了几分,原本梳理整齐的鬓发竟有些许散乱,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见到简宇车驾,急忙快步迎上。

车门开启,简宇躬身下车,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脊背依旧挺直。他抬眼便看到王允那副憔悴中夹杂着期盼的模样,心中不由一紧,更感肩上责任重大。

“丞相……”王允拱手,声音沙哑,带着急切。

简宇抬手虚扶,截住了他可能出口的更多焦灼之语,声音沉稳:“司徒,我们入内详谈吧。”他的目光扫过王府门前肃立的侍卫,示意此地不宜多言。

王允会意,连忙侧身引路:“丞相请,老夫早已备好静室。”

两人穿过庭院,晨露未曦,打湿了袍角。园中花草虽经霜略显凋零,但几株晚菊仍倔强地绽放,为这清冷的早晨增添了一抹暖色,却也反衬出王允心中那份火烧火燎的焦虑。引路的仆人皆屏息静气,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氛围。

步入王府正堂,檀香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空气中的寒意。堂内陈设典雅,却透着一股冷清,仿佛主人已无心打理。王允挥手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两名绝对心腹在堂外远处守候,确保无人打扰。

门被轻轻合上,堂内光线略显昏暗,唯有透过窗棂的晨曦带来些许微光。简宇并未立刻落座,而是站定身形,面向王允。在王允略显错愕的目光中,他整了整衣冠,神色肃穆,竟对着王允,深深一揖,行了一个极为庄重的大礼。

“司徒大人为国操劳,夙夜在公,今日更为晚辈私事,不惜屈尊降贵,亲开金口。宇,心中感激不尽,亦……惶恐不已。” 简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堂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维持着作揖的姿势片刻,才缓缓直起身,目光坦诚地迎上王允复杂的视线。

王允没料到简宇会行此大礼,一时愣住,随即眼圈微红,连忙上前一步,虚扶道:“丞相!这如何使得!折煞老夫了!快请上坐!” 他心中五味杂陈,简宇此举,既是表达对提亲之事的重视,更是对他王允本人的尊重,这让他原本忐忑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两人分宾主落座,中间隔着一张紫檀木案几,上面摆放着两盏刚刚奉上的热茶,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彼此部分神情。

简宇没有去碰那盏茶,他双手平放于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显示出内心并非表面那般平静。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而后抬眼,目光灼灼地看向王允,开门见山,声音比刚才更加沉稳,却也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王司徒,昨日大人一番肺腑之言,字字锥心,宇……彻夜难眠。” 他微微停顿,观察着王允瞬间紧张起来的神情,继续道,“大人明鉴。昔日诛董之前,小姐前来联络,大人提出联姻之议,宇当场拒绝,此情此景,大人与小姐皆可为证。”

王允连忙点头:“是,是,老夫记得,丞相当时……”

简宇抬手,示意让自己说完:“彼时宇拒婚,绝非故作清高,更非矫情。”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极为郑重,振聋发聩:“实乃出于对貂蝉小姐为人的由衷敬重!我不忍见,亦不愿见,关乎国运的锄奸义举,与一位女子的终身幸福,被混为一谈,沦为利益交换的筹码。若当时应允,岂非与那些恃强凌弱、乘人之危之徒无异?此举,不仅玷污了小姐为国为民的赤诚之心,亦玷污了诛杀国贼这份大义的纯粹,更玷污了简某心中始终秉持的‘情义’二字!”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在堂内激起回响,仿佛将两人又带回了多年前那个决定命运的夜晚。王允听着,不禁动容,当初他对简宇的拒绝虽有遗憾,但内心深处何尝不暗赞其君子之风?如今旧事重提,更觉简宇品性高洁。

简宇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却更显深沉:“如今,时过境迁。大人垂爱,再次提及此事,且关乎小姐性命安危,宇……岂能无动于衷?大人美意,宇心领神会,感激不尽。”

王允眼中瞬间燃起希望之火,急切道:“那丞相之意是……?”

简宇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背影显得挺拔而孤峭。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与内心的某种原则做最后的权衡,然后蓦然转身,目光如电,直射王允。

“然,正因宇敬重小姐,视其如稀世明珠、空谷幽兰,此事之成否,其首要关键,绝非在于父母之命,亦非在于局势所迫,甚至……不在于我简宇是否愿意。” 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其根本,在于小姐本心!在于貂蝉她自己的意愿!”

王允愣住了,有些不解:“丞相,蝉儿她自然是……”

简宇抬手,再次打断了他,语气坚决:“司徒大人,请听宇说完。若小姐今日答允,是出于对昔日恩情的报答,或是迫于眼下病势的无奈,甚或是碍于大人您的期盼而心存半分勉强——”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纯净:“则此事,永不可为也!我简宇,绝不接受一份始于恩情、迫于形势、而非发于纯粹爱慕的婚姻!”

他走回王允面前,微微俯身,目光恳切而真诚:“因此,宇在此恳请大人,成全我一个不情之请。请大人允我,亲自与貂蝉小姐一晤。无需他人在场,只需我与她,开诚布公,坦然相对。”

他想象着那个场景,语气不由放缓,带着一种温柔的期许:“我要亲口问她,卸下所有家国重担,涤尽一切功利之心,只以貂蝉之名,以纯粹之眼观我简宇。若彼时,她能给我一个清澈明朗、发自肺腑的‘愿意’二字……”

说到这里,简宇的眼中闪过一抹光亮,语气变得无比庄重,如同立誓:“则我简宇,必以平生之诚,倾我所有,遵循古礼,三媒六聘,风风光光,迎她入府。自此以后,必视若珍宝,敬她爱她,天地共鉴,绝不负卿之深情!”

紧接着,他的语气再次转为冷峻,带着不容逾越的底线:“但若,哪怕她有一丝犹豫,一丝勉强,或因任何外因而无法坦然相对……则此事就此作罢。我简宇,仍会以国士之礼,敬重小姐一生,尽力寻访名医,为她诊治,保她安康。但婚姻之事,永不再提。”

最后,他总结道,声音恢复平静,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如此处置,方不负大人您的舔犊情深与信任嘱托,不负貂蝉小姐的一片冰心与终身幸福,亦不负我简宇心中所持守的那个‘情’字。这,才是对所有人,尤其是对貂蝉小姐,最大的尊重与负责。”

一番长篇大论,掷地有声,将简宇的原则、顾虑、决心以及对貂蝉的尊重,表达得淋漓尽致。堂内陷入一片寂静,唯有茶烟依旧袅袅。

王允怔怔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期盼、焦急,逐渐变为惊愕、沉思,最终化为一种深深的动容和释然。

他活了这么大年纪,宦海沉浮,见过太多利益联姻、政治结合,何曾见过一个男子,尤其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子,会如此固执地将女子的“本心”和“纯粹意愿”置于婚姻考量的首位?这已不仅仅是君子之风,更是一种近乎理想的、对情感本身的虔诚守护。

他原本担心简宇会因权势、或因已有妻室而敷衍、轻视,甚至可能借此提出苛刻条件。却万万没想到,简宇提出的唯一条件,竟是如此纯粹——只要貂蝉一颗毫无杂质的真心。

刹那间,王允心中所有的焦虑、不安,都烟消云散。他了解自己的义女,深知貂蝉对简宇用情至深,那份情感,早已超越了感恩和仰慕,是纯粹的爱慕。只要给予他们单独相见的机会,让貂蝉卸下心防,坦然相对,结果几乎不言而喻。

“好!好!好!” 王允激动得连说三个“好”字,猛地站起身,老泪再次盈眶,但这次是喜悦和欣慰的泪水。他抓住简宇的手,用力摇晃着,“丞相!老夫……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蝉儿能得丞相如此真心相待,是她的福分!老夫一百个放心,一千个愿意!”

他抹了把眼泪,脸上绽开多日未见的真切笑容:“就依丞相之言!老夫这就去安排!只是……”

他略一沉吟,接着道:“蝉儿如今病体沉重,不宜奔波。且此事关乎名节,不宜在丞相府或他处相见。两日之后,乃是黄道吉日,宜祈福问名。届时,老夫带蝉儿至丞相府,使丞相与蝉儿一叙。如何?”

简宇见王允如此痛快应允,且考虑周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肃穆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他反握住王允的手,郑重颔首:“如此甚好,有劳司徒费心安排。宇,两日后必在丞相府准时赴约。”

“好!那老夫到时也必定带着蝉儿准时赴约!” 王允声音洪亮,仿佛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目的已达,简宇不再多留,再次拱手:“既如此,宇先行告辞,司徒也请保重身体。”

“丞相慢走。” 王允亲自将简宇送出正堂,一路送至府门,态度恭敬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热络。

简宇的车驾逐渐消失在晨雾渐散的街角。王允站在府门口,直至简宇的车驾消失在长街尽头,辘辘车轮声渐不可闻,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清晨的阳光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洒在庭院中,将那几株晚菊的花瓣上的露珠照耀得晶莹剔透。

王允深深吸了一口清冷而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多日来积压在胸口的巨石仿佛被移开,虽未尽去,却已见缝隙,透入了希望的光亮。他转身回府,步伐虽因年迈和连日忧心而略显蹒跚,但脊背却挺直了许多,眉宇间的愁云惨淡也被一种混合着期待与释然的复杂神色所取代。

他没有丝毫耽搁,径直穿过几重庭院,向着貂蝉所居的院落走去。越是靠近那僻静的绣楼,他的脚步便越是放缓,心情也重新变得沉重起来。方才与简宇会谈的顺利,并不能完全冲散他对义女病情的担忧。

绣楼四周异常安静,连平日里洒扫的婢女都不见踪影,想必是王允早有吩咐,不许人打扰小姐静养。只有几只麻雀在光秃的枝桠间跳跃,发出叽叽喳喳的鸣叫,反而更衬得小院的寂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药草苦涩气味,从虚掩的窗扉中飘散出来。

王允在门外驻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和情绪,这才轻轻推开房门。

室内光线昏暗,窗扉只开了半扇,用以透气。一股更浓的药味混合着女儿家闺房中特有的馨香扑面而来。陈设依旧精致,却蒙着一层难以言说的灰暗气息,仿佛连家具器皿都感染了主人的病气,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绣床的锦帐半垂着,隐约可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拥被而卧,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如同失去了生气的玉像。只有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王允的心猛地一揪,放轻脚步走到床前。他小心翼翼地撩开纱帐,俯身望去。

不过两日未见,貂蝉似乎又清减了一圈。原本就玲珑有致的身形,在厚厚的锦被下几乎看不出什么起伏,显得异常孱弱。

如墨的青丝铺散在枕上,更衬得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昔日莹润如玉的肌肤此刻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眼睑下有着明显的青影,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着,了无生气。那双曾倾倒众生的美眸紧闭着,眉尖若蹙,即便在睡梦中,似乎也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哀愁。

王允看得心酸不已,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不敢惊扰,正欲悄悄放下纱帐退开,床上的人儿却似乎被这细微的动静惊动了。

貂蝉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曾经是秋水流波,顾盼生辉,此刻却像是蒙尘的明珠,黯淡、迷茫,带着久病的浑浊与虚弱。她适应了一下光线,看清床前之人是王允,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愧疚。

“义……义父……蝉儿……” 她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干涩的沙哑。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行礼,那纤细的手臂颤抖着,却连支撑起上半身的力气都似乎没有了,刚抬起些许,便又无力地跌回枕上,引发一阵急促而轻微的咳嗽。

“蝉儿!你快别动!躺着,好生躺着啊!” 王允见状,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上前一步,坐在床榻边沿,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再妄动。触手之处,隔着薄薄的寝衣,都能感觉到那份硌人的瘦削,王允心中更是酸楚。

“义父……您怎么来了……女儿……失礼了……” 貂蝉喘息稍定,歉然地看着王允,气若游丝。

王允替她掖了掖被角,脸上挤出尽可能温和的笑容,柔声道:“傻孩子,跟义父还讲这些虚礼作甚。你身子不好,就好生将养。”

他仔细端详着貂蝉的脸色,虽然苍白依旧,但或许是刚刚醒来,双颊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不正常的潮红,但那黯淡的眸子里,在看到他时,终究是有了些许微弱的亮光,这让他稍感安慰。

他决定不再绕圈子,直接说出那个能带来生机的消息。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些声音,仿佛要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动:“蝉儿,为父今日来,是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 貂蝉眼中掠过一丝茫然,她如今的世界已被病痛和绝望填满,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是“好消息”。

“没错!天大的好消息!” 王允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终于说出来,“方才,简丞相亲自过府来访了,还是特意为你而来啊!”

“简……简……简丞相?” 貂蝉重复着这几个字,那片枯寂的心湖,仿佛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那个深埋于她心底的名字在此刻被提起,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正是!” 王允捕捉到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微光,心中大定,语速不由得加快了些,“丞相他……他心中也甚是牵挂于你!特意与为父商定,两日之后,欲在丞相府中与你一见!”

“义父,您说什么?!” 貂蝉猛地睁大了眼睛,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如同夜空中骤然亮起的星辰!苍白的面颊上,那抹不正常的潮红迅速扩散,变得鲜活起来,仿佛久旱的田地逢遇甘霖。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让人心疼:“义父……您……您是说……丞相要……要见女儿吗?”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让她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战栗起来。她下意识地就想掀开被子起身,仿佛下一刻就要奔赴那场期盼已久的相见。、

“真的吗?丞相他……他真的愿意见我?”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挣扎着就要坐起,那双无力了许久的手臂,此刻竟似乎凭空生出了些许气力。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快躺好!” 王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又把她按回床上,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你看你,急什么!消息是真的,千真万确!为父岂会骗你?但丞相也说了,让你务必先养好精神,两日后再见不迟!你如今这般模样去见丞相,岂非失礼?若是病情反复,丞相岂不担忧?”

听到“丞相担忧”几个字,貂蝉这才像是被点醒了一般,动作顿住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腕,又摸了摸自己憔悴的面容,一股强烈的自惭形秽之感涌上心头。自己如今这副病怏怏、形销骨立的模样,如何能去见那位光芒万丈的丞相?岂不是污了他的眼?

想到此处,她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切想要恢复状态的焦虑。她乖乖地躺了回去,但那双眼睛却紧紧盯着王允,仿佛生怕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美梦。“义父……丞相他……他真的这么说?他愿意见我?” 她仍需确认,声音里充满了脆弱的不确定感。

“自然是真的!” 王允肯定地点头,握着她的手,将简宇的话稍作修饰,用更能安抚她的语气转述,“丞相言道,心中一直记挂着你,只是政务繁忙,加之顾及你的名声,不便贸然探视。如今得知你身体不适,他心中十分焦急,故而特意安排此次相见。蝉儿,这可是丞相的一片心意啊!”

他没有立刻说出简宇那番关于“本心”和“纯粹意愿”的严苛前提,此刻,最重要的是先给貂蝉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

果然,这番话如同最有效的灵丹妙药,瞬间注入了貂蝉的心田。她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向四肢百骸,多日来盘踞不去的沉重病气,仿佛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生机冲散了不少。

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想笑,眼圈却先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最终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苦涩,而是喜悦与委屈交织的复杂泪水。

“丞相……丞相他……” 她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用力地点着头。原来,他并非对自己全然无意!原来,他心中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这个认知,比任何汤药都更能治愈她的心病。

见貂蝉情绪稳定下来,且精神明显好转,王允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大半。他示意守在门外的贴身侍女去将一直温着的药端来。然后,他沉吟片刻,觉得是时候将更完整的情况,尤其是简宇那番至关重要的态度,告知貂蝉了。这关乎她两日后的应对,更关乎她未来的幸福。

侍女轻手轻脚地端来药碗,王允接过,亲自试了试温度,然后递给貂蝉。或许是有了盼头,这一次,貂蝉没有像往日那般抗拒,而是顺从地接过药碗,忍着苦涩,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虽然眉头依旧紧蹙,但动作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决。

待她喝完药,侍女接过空碗退下。王允挥挥手,让侍女将房门掩上,室内再次只剩下他们父女二人。气氛变得有些严肃。

王允看着貂蝉因为喝了药、加上心情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正色道:“蝉儿,你且静静听为父说。丞相答应相见,此乃好事。但丞相为人,你亦深知,他最重‘真心’二字。”

貂蝉闻言,抬起依旧湿润但已清亮许多的眸子,专注地望向王允。

王允便将简宇在堂上所言的要点,尤其是那番“婚姻之事,首要在于小姐本心,若有一丝勉强,则永不可为”的核心态度,原原本本,却又尽量用温和的方式转述给了貂蝉。他重点强调了简宇对那份“纯粹之眼”和“发自肺腑”的意愿的看重。

“……丞相之意,此番相见,他并非以丞相之尊,你亦非司徒义女,抛开所有身份地位、恩情局势,只是简宇与貂蝉二人,坦然相对。他只要一个答案,一个完全出自你本心的答案。” 王允语重心长地说,“蝉儿,这是你的机会,亦是你的抉择。丞相将此事的决定之权,完全交予了你。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貂蝉静静地听着,初始的激动和喜悦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沉的震动和思索。她没想到,简宇会如此郑重,如此……尊重她。他不仅要见她,更要见的,是那个剥去所有外在束缚的、最真实的貂蝉。他要的,不是报恩,不是妥协,而是一颗毫无杂质的、纯粹的爱慕之心。

这比她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可能,都更让她心折,也更让她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她必须正视自己的内心,给出一个配得上他这份尊重的答案。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交握在锦被上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脑海中,过往的一幕幕飞速闪过:初遇时的惊艳与感激,被他拒绝时的错愕与敬佩,听闻他功业时的仰慕与自豪,以及那无数个日夜,因身份云泥之别而滋生的自卑、思念与痛苦……

此刻,所有复杂的情感,最终都汇聚成一种清晰无比的认知。

再抬起头时,貂蝉眼中的泪光已然拭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那双美眸,虽然依旧带着病弱的痕迹,但深处却燃起了两簇灼灼的火焰,那是希望之火,亦是决心之火。

她迎上王允关切而探询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虚弱却无比真切的、倾国倾城的笑容。她用力地、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虽然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回答道:

“义父,女儿明白了。”

“女儿……已经做出抉择了。”

短短两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此刻全部的气力,却又仿佛为她注入了新的生命。她知道,两日后的那场相见,将决定她一生的走向。而她的心,早已给出了答案,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坚定。

两日时光,倏忽而过。这两日里,司徒府与丞相府之间,表面平静,内里却涌动着无形的波澜。

王允几乎是数着时辰度过,一方面悉心照料貂蝉,眼见着义女因这巨大的盼头,病情一日好过一日,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眼眸中也重新燃起了生机,他心中欣慰;另一方面,又不免有些忐忑,担心两日后的会面是否真能如预期般顺利。他反复思忖简宇的为人,稍稍安心,却又忍不住设想各种可能。

而丞相府中,简宇这两日亦不曾清闲。他如常处理政务,接见将领僚属,平定白波军后的诸多事宜仍需他定夺。但在公务之余,独处之时,他的神情总会不自觉地变得深沉。他时而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中落叶,若有所思;时而翻阅书卷,目光却久久停滞在某一行字上,显然心神已飘向别处。

他在脑海中一次次推演着与貂蝉相见时该说的话,该如何引导,才能既表达心意,又不给她压力,更要确保那份“纯粹”的确认。这份谨慎,甚至超过了面对一场重大的战役。因为这场“战役”,关乎一个女子终身的幸福,也关乎他内心坚守的道义与情感平衡。

终于,约定的日子到了。这一日秋高气爽,天宇澄澈,阳光和煦,仿佛连老天爷都在为这场重要的会面展颜。

将近傍晚,丞相府侧门悄然开启,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在数名精干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驶入,直达内院一处僻静的临水亭台附近。此地是简宇平日休憩、赏景之所,环境清幽,一面倚着假山翠竹,三面环水,仅由一道九曲回廊与主宅相连。亭台四周已提前洒扫清净,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亭内,陈设雅致。石桌上摆放着一套素雅的越窑青瓷茶具,一只小巧的博山炉里熏着清雅的鹅梨帐中香,香气恬淡,不浓不艳,恰到好处地舒缓着神经。没有酒,只有初沸的泉水和新沏的香茗。

四周垂着薄薄的竹帘,既保证了私密性,又不完全隔绝外界的天光水色。夕阳的余晖透过竹帘缝隙,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与亭角悬挂的几盏暖黄色宫灯散发出的光芒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宁静、安全而又带着几分朦胧诗意的氛围。

简宇早已在亭中等候。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直裾深衣,外罩同色系薄氅,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少了几分丞相的威仪,多了几分文士的儒雅与闲适。他负手立于亭边,望着池中几尾悠闲游动的锦鲤,看似平静,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玉佩,泄露了内心的些许紧张与期待。

不多时,回廊尽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王允亲自引着貂蝉,在一名贴身侍女的陪同下,缓步而来。王允今日亦是精心打扮过,衣着庄重而不失亲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但眼神深处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停在回廊入口处,对亭内的简宇遥遥拱手,得到简宇颔首回应后,便低声对貂蝉嘱咐了一句什么,然后就带着侍女,识趣地退到了远处的水榭中等候,将这片空间完全留给了亭中的二人。

貂蝉独自一人,沿着回廊,一步步走向那灯火温暖的亭台。她的步伐很慢,带着久病初愈的虚浮,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感。为了今日的相见,她挣扎着脱离了病榻,在王允和侍女的精心照料下,勉强恢复了些许精神。

她身着一身藕荷色的曲裾深衣,衣料是上好的吴绫,虽不张扬,却极显气质。如云的青丝挽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斜插一支衔珠凤钗,珠光温润,与她此刻的心情相得益彰。脸上薄施粉黛,巧妙遮掩了病容的憔悴,勾勒出依旧倾城的轮廓。

然而,再精致的妆容,也难完全掩盖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柔弱。她的腰肢不盈一握,行走间裙裾摇曳,更显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的脊背挺得很直,下巴微微抬起,努力维持着镇定与尊严。

越是靠近亭台,她的心跳便越快,如同擂鼓一般,撞击着单薄的胸膛。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甚至能感觉到指尖的冰凉。目光所及,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就站在亭中,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松。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就让她心潮澎湃,几乎要落下泪来。她赶紧垂下眼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简宇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来。当他的目光落在貂蝉身上时,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艳与怜惜。他快步迎到亭口,在貂蝉即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适时地伸出了手,是一个虚扶的姿势,既表达了礼节性的关怀,又保持了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让她感到唐突。

“貂蝉姑娘。” 他开口,声音温和清朗,如同这秋日的微风,瞬间拂去了貂蝉心头的些许紧张。

貂蝉停下脚步,抬眸望向他。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只觉得呼吸一窒。眼前的男子,比记忆中更加俊朗沉稳,那双眼眸深邃如古井,此刻正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身影,带着一种专注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而优雅的礼,声音虽轻,却尽力保持平稳:“小女貂蝉,拜见丞相。”

“貂蝉姑娘不必多礼,快请入内。” 简宇侧身让开,引她入亭。

两人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相对坐下。简宇亲自执壶,为她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汤,动作从容优雅,氤氲的茶香弥漫开来。

“听闻姑娘玉体欠安,我心甚忧。” 简宇将茶盏轻轻推至貂蝉面前,目光真诚地注视着她,开门见山,却将话题限定在私人关怀的范畴,“今日请姑娘来,朝堂公务、天下大势,一概不谈。只论私谊,只说闲话。还望貂蝉姑娘在我此处,能暂抛烦忧,安心静养,不必拘束。”

这番话,如同春风化雨,瞬间消除了貂蝉心中最后的一丝戒备和不安。她原本担心会面对丞相的威仪,或是谈及那些沉重的往事,却没想到,他竟如此体贴,直接将这次会面定义为一次纯粹的、私人性质的相聚。她感激地看了简宇一眼,轻声道:“蝉儿多谢丞相关怀。”

简宇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决定主动切入核心。他目光平和却坚定地直视着貂蝉的眼睛,语气温和而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我知道,时隔多年,旧事重提,或许有些冒昧。但有些话,若不说清楚,只怕会成为你我心中永远的芥蒂。”

他稍作停顿,观察着貂蝉的反应,见她凝神静听,才继续说道:“当年,诛董之前,司徒大人提出联姻之议,我当场拒绝。那些话语,虽出于至诚,是为了维护大义的纯粹,也是为了尊重姑娘的独立人格。但事后思之,或许……或许也在无意中,伤及了姑娘的自尊。若果真如此,此乃我简宇思虑不周之过,在此,向姑娘赔罪。”

说着,他竟真的微微欠身,以示歉意。

而貂蝉则是完全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及此事,更没料到他竟然会主动向自己“赔罪”,一时愕然,连忙摆手道:“丞……丞相言重了!当年之事,貂蝉唯有敬佩而已,何来伤及之说?丞相高义,貂蝉至今感念于心!”

简宇直起身,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貂蝉姑娘,你不必宽慰我。即便当时无错,时过境迁,心境亦会不同。今日,我只想让你明白我当年,乃至今日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貂蝉的心上:“我之所以拒绝,绝非轻视,恰恰相反,是因为我视你如稀世明珠,如空谷幽兰,珍贵无比,独一无二。我无法接受,也绝不能允许,这样一份珍贵的情感,与一场政治交易、一次利益交换捆绑在一起。若因一时之急而纳之,与我平日所不齿的强取豪夺之徒,又有何异?”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我所期盼的,从来不是一桩建立在功利基础上的婚姻。我所等待的,是能配得上这颗明珠的、纯粹的真心,与足以让它绽放光彩的、从容的时光。我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勉强,玷污了这份本该美好的情感。”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在貂蝉耳边炸响,又如同甘泉,流入她干涸的心田。她终于彻底明白了当年他拒绝的深意!

那不是拒绝,而是另一种形式、更高层次的珍视和等待!巨大的震撼和感动让她浑身微微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她张了张嘴,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简宇看到她如此反应,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她。他递过一方干净的素帕,语气更加温和:“貂蝉姑娘,莫要如此。”

待貂蝉情绪稍稳,用帕子轻轻拭去泪痕,简宇的目光变得更加专注,他决定趁热打铁,解开她最大的心结。

“此外,我还听闻,姑娘时常因自己的出身而自谦,甚至……自苦?” 他这个问题问得直接,却带着关切。

貂蝉闻言,娇躯微微一颤,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有决堤之势。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敏感、最自卑的伤疤,从未对人言说,却被他如此轻易地洞悉并提起。她低下头,双手紧紧绞着衣角,默认了。

简宇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怜惜,却没有丝毫轻视。他语气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姑娘,你可知,在你看来或许是缺憾的‘出身’,在我眼中,恰是你最不凡之处?”

貂蝉愕然抬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简宇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了多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十常侍之乱,皇宫顷刻化为修罗场。多少自诩为栋梁的须眉男子,或摇尾乞怜,或仓皇逃窜,或引颈就戮。唯你,一介弱质女流,无拳无勇,虽有我相助一手,却仍能于尸山血海、刀光剑影之中,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勇气,保全自身,最终逃出生天。这,是何等的智与勇?”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后,你被司徒大人所救,收为义女。你感恩图报,待他如亲生父亲,恪尽孝道,这是纯孝。当国家蒙难,奸臣当道,司徒大人一筹莫展之际,又是你,一个女子,毅然挺身而出,甘冒奇险,以柔弱之躯周旋于虎狼之间,只为诛杀国贼,匡扶社稷。这,又是何等的忠与义?”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将貂蝉过往的经历,赋予全新的、崇高的意义:“智、勇、忠、义、孝!姑娘,你集此五德于一身,试问天下男子,有几人能及?你的价值,你的光芒,早已由你的言行品德铸就,与那虚无缥缈的出身,又有何干系?”

说到动情处,简宇的眼中也闪烁着真诚的敬佩之光:“故而,在我简宇心中,‘貂蝉’二字,早已与什么‘宫女’的身份无关。它代表的,是这浑浊乱世中,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空谷幽兰,风骨傲然,智勇忠义,四德兼备,光彩照人!我若因你所谓‘出身’而有丝毫轻视,那才真是有眼无珠之徒,枉读圣贤书也!”

“丞相!” 貂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泪水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自卑的泪水,而是被理解、被尊重、被珍视的狂喜与感动!

多年来压在心头的巨石,被他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彻底击碎!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洗涤了一遍,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明亮充满了心胸。

简宇看着她泪如雨下却焕发出夺目光彩的脸庞,知道心结已解。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为深沉,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貂蝉姑娘,或许在你眼中,我贵为丞相,位极人臣,风光无限。然则,高处不胜寒。每日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看似权重,实则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言一行,关乎万千性命,一举一动,牵动天下格局。其中压力、孤独与凶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微微苦笑,继续道:“琰儿她是我的贤内助,性情高洁,学识渊博,于我而言是心灵的港湾。但她生于书香门第,长于安宁环境,对于朝堂之暗、人心之险、世故之复杂,终究难以深切体会。至于白儿……她身世特殊,心思单纯,更需要我的庇护,而非为我分忧。”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貂蝉身上,变得无比专注和坦诚,甚至带着一丝恳切:“而貂蝉姑娘你,与她们完全不同。你既经历过宫廷的波诡云谲,见识过最顶层的权力倾轧,又流落过民间,深知江湖之远、世事之艰。你心思缜密,洞察人心,聪慧机敏,更难得的是,你拥有一颗历经磨难却依旧保持良善与坚韧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终,也是最核心的请求:“因此,我常感身边缺一知己,一个能真正理解我处境之复杂、能在我困惑迷茫之时,以其独特的智慧和视角,为我点亮一盏灯,驱散迷雾的知己。这,并非丞相对下属的命令,亦非男子对女子的索取,而是我简宇,作为一个人,一个同样会感到疲惫、需要支持的普通人,对你——貂蝉,最真诚的请托。”

这一番话,层层递进,从解开当年的误会,到破除出身的心结,最后竟是以一种近乎“示弱”和“求助”的姿态,将彼此放在了完全平等、甚至需要她支撑的位置上。这比任何甜言蜜语、任何权势许诺,都更让貂蝉感到震撼和……被需要。

她怔怔地望着简宇,忘记了哭泣,忘记了言语。心中百感交集,如滔滔江水,奔涌不息。原来,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她的爱慕,更是她的理解、她的智慧、她的陪伴!她在他心中,竟有如此重要、如此不可替代的位置!

巨大的幸福感和价值感将她彻底淹没。她缓缓站起身,因为激动,身形微微摇晃。她走到简宇面前,在对方温和而鼓励的目光中,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再抬起头时,她脸上泪痕未干,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无比纯粹、倾国倾城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冲破乌云遮蔽的皎洁月光,照亮了整个亭台,也瞬间击中了简宇的心房。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哭后的沙哑,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宣告:

“丞相今日之言,字字珠玑,句句铭心。为丞相知己,貂蝉……万死不辞!”

没有矫情的推诿,没有羞涩的回避,只有最直接、最坦然的承诺。这,便是她最纯粹的本心。

简宇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而坚定的光芒,心中最后的一丝不确定也烟消云散。他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畅快与喜悦,也起身,对着貂蝉,拱手还了一礼:“得貂蝉姑娘此言,简宇幸甚!”

这一刻,所有的隔阂、所有的顾虑都已冰消瓦解。两人相视而笑,虽无更多亲密言语动作,但一种无声的默契与情感的联结,已在彼此心间深深扎根。

又闲谈片刻,主要是简宇关切地询问貂蝉的病情,嘱咐她定要安心静养,并说会派人送些宫中珍稀的药材补品过去。貂蝉一一应下,心情愉悦,连带着气色也红润了许多,眸中光彩流转,与来时那病弱的模样判若两人。

见天色已晚,简宇虽有不舍,但顾及貂蝉病体初愈,不宜久坐,便主动提出结束会面。他亲自将貂蝉送出亭台,来到回廊入口。

一直远远关注着这边动静的王允,见状连忙迎了上来。他先是小心地观察了一下貂蝉的神色,当看到义女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以及那双重新变得明亮动人的眼眸时,他悬了两日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肚子里。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更是一种老怀大慰的喜悦。

“丞相,小女……” 王允拱手,语气中带着询问。

简宇微笑着颔首:“司徒大人放心,我与貂蝉姑娘相谈甚欢。姑娘慧质兰心,见解非凡,令宇受益匪浅。只是姑娘病体仍需将养,不宜劳累,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有劳司徒护送姑娘回府。”

“是是是,老夫明白,多谢丞相!” 王允连声应道,脸上笑开了花。

貂蝉再次向简宇行礼告别,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与不舍,轻声道:“丞相保重,貂蝉告辞。”

简宇温和回应:“姑娘亦请保重,安心休养,来日方长。”

王允带着貂蝉,再次登上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离丞相府。

马车内,貂蝉靠在软垫上,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和激动之中。她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回望那渐行渐远的相府,灯火阑珊处,仿佛还能看到那个青色身影伫立目送。

她放下车帘,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连窗外清冷的秋风,都变得格外温柔。

王允看着义女这般模样,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道:“蝉儿,看来……好事将近了。”

貂蝉闻言,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羞涩地低下头,却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如蚊蚋,却充满了甜蜜。

王允哈哈大笑,心情无比舒畅。马车载着满车的喜悦与希望,驶向司徒府,也驶向一个充满光明的未来。

话说自那日亭中深谈,解开多年心结后,貂蝉的生命,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活力。她不再困于出身卑微的魔障,也不再沉溺于无望的相思。简宇那番如阳光般炽热又如月光般清澈的言语,彻底照亮了她前路的迷惘,让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以及……那份触手可及的幸福可能。

回到司徒府后,她不再只是被动地卧床养病,而是主动配合太医的诊治,按时服药,努力进食。王允眼见着义女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渐渐泛起了健康的红晕,枯涩的眼眸重新变得秋水盈盈,流转着动人的光彩,甚至连行走间都恢复了往日的轻盈体态,他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对简宇的感激更是深了一层。

而丞相府这边,简宇虽政务繁忙,但并未忘记对貂蝉的关怀。他并未急于再次见面,而是以一种细腻而持续的方式,悄然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一日,太医令照例向简宇禀报朝中几位重臣家眷的病况,其中便提到了司徒府貂蝉姑娘的脉案,言其“忧思渐解,心脉渐复,然气血犹虚,需缓缓图之”。

简宇听在耳中,记在心里。次日,他便遣一心腹侍从,带着一小盒来自交州的顶级龙眼干和几两产自海南的沉水香,送往司徒府上,给貂蝉使用。

这些东西不算是特别贵重,却正是温补气血、宁神安心的佳品。盒内附有一张素笺,上面是简宇亲笔书写的遒劲字迹:“闻此物安神,望助你好眠。” 落款处,只有一个简洁的“宇”字。

没有官职,没有头衔,只有一个纯粹的名字。这份体贴入微又不带丝毫权势压迫的关怀,让貂蝉接到礼物时,心头暖流涌动。

她将那张素笺小心翼翼地抚平,珍藏于妆奁深处。每当夜深人静,点燃一缕沉水香,在氤氲的香气中,她都能感受到那份远在相府、却仿佛近在咫尺的牵挂,睡眠果然安稳香甜了许多。

又过了些时日,貂蝉的身体已大致康复,甚至能在庭院中缓缓散步了。这一日,简宇又派人送来一个锦囊。貂蝉好奇地打开,里面并非珠玉,而是一卷抄录工整的曲谱,墨迹犹新,显然是新近誊写。

曲谱旁另有一张小笺,上面写道:“偶得此谱,觉其意境高远,空灵缥缈,似有仙音。惜乎府中乐师,皆未能奏出其神韵之万一,更遑论以舞姿诠释。忽忆姑娘雅擅此道,故冒昧赠予大家品鉴,或能窥得其中三昧。”

这赞誉,可谓高明至极。他并未直接夸赞貂蝉舞姿如何绝世,而是将一首“无人能诠释”的绝妙曲谱赠予她,隐含之意便是:唯有你这样的“大家”,方有可能领悟并舞出此曲真意。这既是对她才华的极高肯定,又充满了含蓄的期待与尊重。

貂蝉捧着曲谱,细细研读,果然觉得旋律清越奇崛,意境开阔,非寻常舞乐可比。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将这乐曲化为翩跹舞姿。此后的日子,她除了调养身体,便多了一项潜心研习此曲的功课,生活变得充实而充满期待。

眼见时机逐渐成熟,简宇决定让貂蝉更进一步地融入他的生活圈。他精心安排了一次极为私人的家宴,地点就在相府内院一处精致的花厅,参与者仅有他、蔡琰、董白以及貂蝉四人。这是一次意义非凡的引入,意味着貂蝉即将被接纳进他最核心的私人领域。

宴会那日,华灯初上。花厅内布置得温馨雅致,屏风上绣着淡雅的兰草,空气中浮动着酒香和果香。蔡琰依旧是一身书卷气的素雅衣裙,气质沉静;董白则穿着她偏爱的红色劲装,明艳活泼中带着一丝娇憨;貂蝉则选了一套湖蓝色的长裙,清丽脱俗,略施粉黛,已是光彩照人。她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以如此身份面对简宇的家人。

宴席间,气氛起初略显矜持。简宇谈笑风生,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一些轻松有趣的轶事,逐渐化解了尴尬。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简宇很自然地将话题转向了蔡琰近来负责整理校订的乐府古籍。

“琰儿,”简宇温和地看向蔡琰,语气中带着讨论学问的认真,“你近日整理那些汉代乐府旧章,其中涉及不少宫廷礼仪、典章制度,尤其是一些早已失传的乐章背景,想必遇到不少疑难吧?”

蔡琰放下银箸,微微颔首,娴静地回应:“夫君明鉴,确是如此。许多古谱记载简略,相关的仪注、渊源更是语焉不详,考证起来颇费周章。”

简宇闻言,目光很自然地转向了身旁的貂蝉,眼中带着欣赏与推崇,对蔡琰说道:“若是涉及宫廷旧事、典章掌故,你眼前可有一位现成的老师。貂蝉姑娘昔年长居宫中,耳濡目染,对这些的见识,只怕比那些皓首穷经的老博士还要真切透彻。你日后若有疑难,或可多多请教于她。”

这番话,将貂蝉摆到了一个“老师”的高度,是对她过往经历价值的再次肯定。蔡琰是何等聪慧剔透之人,立刻领会了夫君的深意。

她转向貂蝉,露出亲切而真诚的笑容,柔声道:“早就听闻貂蝉妹妹慧心巧思,见识不凡。若蒙不弃,日后还请妹妹多多指点,昭姬先行谢过了。” 她语气谦和,丝毫没有正室夫人的架子,反而以“妹妹”相称,瞬间拉近了距离。

貂蝉没料到简宇和蔡琰会如此看重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宫廷见闻,一时受宠若惊,连忙起身,盈盈一拜:“夫人言重了!貂蝉愧不敢当!些许浅见,若能为夫人效微劳,是貂蝉的荣幸才是。”

她口中谦辞,但心中却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这种被需要、被尊重、被平等对待的感觉,让她真正感受到了融入这个家庭的幸福与归属感。

这时,一旁的董白撇了撇嘴,她性子直率,见简宇夸貂蝉,便有些小小的醋意,半真半假地嗔怪道:“哼,你这家伙,就知道昭姬姐姐和蝉姐姐好,懂的多,又通透。不像我,只会给你惹麻烦,让你操心!”

简宇见她娇憨的模样,不由失笑,故意逗她,转头对蔡琰和貂蝉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宠溺和无奈:“诶,琰儿、蝉儿,你听听,白儿这丫头还自知之明。她这性子若是有你们一分通透稳重,我也真能少操好些心啊。”

“乾云!你这家伙!讨厌!” 董白顿时俏脸飞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也顾不得在场还有别人,挥起粉拳就隔着案几连连捶打简宇的手臂,虽不疼,但架势十足,嘴里还嚷嚷着,“昭姬姐姐,蝉姐姐,你们看他!又欺负我!快帮我一起教训他!”

蔡琰早已习惯这两人笑闹,只是掩口轻笑,并不插手。貂蝉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情景,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看到简宇虽然故作躲闪,但眼中满是纵容的笑意,而董白虽然看似生气,眼角眉梢却也是带着娇羞与甜蜜。

她瞬间明白,这不过是他们之间独特的、充满爱意的相处方式。看着董白那毫不作伪的活泼烂漫,再看看简宇那毫无丞相架子、只有对爱人无限包容的温柔,貂蝉非但没有觉得不适,反而觉得这样的感情真实而令人羡慕。她不由得也莞尔一笑,觉得董白甚是可爱。

这场小小的插曲,反而让宴席的气氛更加轻松融洽。貂蝉心中最后的一丝拘谨也烟消云散,她开始真正地享受这场家宴,与蔡琰讨论些诗词音律,听董白讲述些江湖趣闻,感受着这份从未体验过的、温馨而真实的家庭氛围。

宴会尽欢而散。当貂蝉起身告辞时,窗外已是月上中天,清辉遍地。简宇亲自送她出花厅,一路行至府邸侧门停放马车处。蔡琰和董白则是知趣地先行回了内院。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青石板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修长。夜风带着凉意,吹动了貂蝉的裙袂和发丝。车夫和侍从早已被简宇示意退到远处等候。

简宇在车辕旁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貂蝉。月光下,他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焕发着健康的光泽,眉眼间往日那挥之不去的轻愁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轻快的光彩,比天上的明月还要动人。

他静静地凝视了她片刻,目光温暖而清澈,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终于,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首次唤出了那个在心中盘旋已久的称呼:

“蝉儿……”

仅仅两个字,却让貂蝉的心猛地一跳,一股热流瞬间涌遍全身。

简宇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你看,这世间世事,虽依旧纷扰不休,但你的眉头,总算彻底舒展开来了。看到你这样,我比打了任何一场胜仗都要开心。”

他微微一顿,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多年前那个灯下盟约的夜晚:“我曾对你说,要待天下靖平,待你涤尽功利之心,能以纯粹之眼观我……可是,如今我却发现,我错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打在貂蝉的心上:“我等的,从来不是那遥不可及的天下太平。我等的,只是你此刻眉宇间的这抹坦然与轻快,是你能卸下所有重担、挣脱所有束缚后,发自内心的笑容与安宁。”

他向前微微踏近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低下头,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的眼眸,那里面充满了真诚的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昔日之约,关于真心,关于未来,我简宇,一直谨守在心,未曾有一日敢忘。不知今日,跋涉过千山万水,历经了柳暗花明,我可能……等到你的答案了吗?”

貂蝉仰头望着他,月光洒在他俊朗的脸上,勾勒出坚毅而温柔的轮廓。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深情与尊重,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瞬间融化了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与矜持。巨大的感动与幸福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让她浑身微微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但这一次,不再是悲伤或委屈的泪水,而是喜悦的、幸福的泪水。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住哽咽,迎着他期待的目光,用力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用一种清晰无比、带着誓言般庄重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妾身……愿为丞相执箕帚。此生此心,尽付于君。貂蝉……虽死不悔!”

话音落下,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却又仿佛为她注入了无穷的勇气。

简宇听到这期盼已久的答案,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彩,所有的等待、所有的筹谋,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圆满的回报。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伸出双臂,轻轻地将眼前这个泪眼婆娑却笑容灿烂的女子,拥入了怀中。

貂蝉先是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将脸颊埋在他宽阔而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感受着那份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与归属感。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但她嘴角的笑容,却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明亮。

月光温柔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在身后拖出一道和谐而绵长的影子。所有的言语都已多余,此刻的静谧与相拥,便是对这份历经考验、终成正果的感情,最完美的诠释。

至此,貂蝉与简宇,终于彻底敞开心扉,冲破了所有阻碍,真正地走到了一起。一段始于大义、终于本心的乱世情缘,翻开了崭新的篇章。

简宇与貂蝉之间的心意既已明朗如昼,接下来的事宜便如水到渠成,却又遵循着最庄重的古礼,一步一印,丝毫不曾懈怠。简宇身为丞相,位高权重,更需为天下表率,即便纳妾,亦不能草率行事,尤其是对待司徒王允的义女、自身又极为珍视的貂蝉,其礼数之周全,排场之郑重,甚至远超寻常人家的娶妻之礼。

在一个选定的吉日,简宇请动了朝中德高望重的太傅马日磾以及另一位位列九卿的宗正刘艾,作为正副使者,身着庄重朝服,手持象征祥瑞的活雁作为贽礼,浩浩荡荡前往司徒府行“纳采”之礼。

这支队伍仪仗鲜明,引得长安百姓纷纷驻足围观,窃窃私语,皆言丞相对司徒义女真可谓是极其看重。

而司徒王允早已盛装等候在正堂,满面红光,精神矍铄,多日的忧心忡忡早已被扬眉吐气的喜悦所取代。他依礼接待使者,收下雁礼,表明应允之意。随后,便是“问名”,使者恭敬地询问貂蝉的芳名、生辰八字。王允将早已备好的红底金字的庚帖郑重交予使者,上面清晰写着“貂蝉,字红昌”。

庚帖被恭敬带回丞相府,简宇亲自过目后,交由早已等候的卜者进行占卜。自然,结果是上上大吉,天作之合。这一消息迅速传开,更增添了这桩婚事的喜庆与天命所归的色彩。

数日后,卜筮得吉的消息正式反馈至司徒府,此为“纳吉”。紧接着,便是最为隆重的“纳征”,即下聘礼。这一日,丞相府通往司徒府的长街再次被妆点一新。一抬抬、一担担系着红绸的聘礼,由身着红衣的力士们抬着,绵延不绝地从相府抬出。

队伍中,不仅有按照礼制必备的玄纁束帛(黑色和浅红色的帛五匹)、俪皮(成对的鹿皮),更有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珍宝:璀璨的珠玉、精美的首饰、昂贵的蜀锦吴绫、罕见的古籍字画、乃至田产地契……

其数量之巨,品类之丰,规格之高,令人咋舌,充分彰显了简宇对貂蝉的极度重视和“视若珍宝”的承诺。长安百姓倾城而出,围观这盛大的场面,无不惊叹艳羡。

王允府上更是门庭若市,接收聘礼,设宴款待使者,一派欢腾。这些聘礼,不仅是对貂蝉的重视,更是对王允门楣的极大光耀。

纳征之后,简宇再次遣使,将卜选出的几个迎亲吉日送至司徒府,请王允最终定夺,此为“请期”。王允与简宇商议后,选定了一个月后的黄道吉日。

接下来的一个月,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这桩盛大婚事的筹备氛围中。丞相府张灯结彩,修缮屋舍,准备宴席。

司徒府则忙于为貂蝉置办嫁妆,尽管貂蝉是纳妾,但王允倾尽所能,为其准备了极其丰厚的妆奁,珠宝首饰、四季衣裳、家具器皿、甚至奴仆田庄,一应俱全,决心不让义女受丝毫委屈,这便是日后传闻中的“十里红妆”的由来。貂蝉本人则深居简出,在侍女们的帮助下,学习新婚礼仪,调理肌肤,静待佳期。

与此同时,天子刘协在得知此事后,亦下诏褒奖,称此乃“佳偶天成,匡扶之喜”,并下诏支持这门婚事,还赐下宫廷珍宝作为贺礼。文武百官更是闻风而动,各种贺礼如潮水般涌入了丞相府和司徒府。

终于,大婚之日到来。这一天,长安城万人空巷,从司徒府到丞相府的主要街道皆净水泼街,红毯铺地,两旁悬挂红灯笼和彩绸。禁军士兵肃立维持秩序,气氛庄重而热烈。

黄昏时分,吉时已到。丞相府中门大开,浩大的迎亲队伍出发了。简宇今日罕见地脱下了惯常的玄色服饰,换上了一身极为庄重华美的大红金线绣蟠龙纹婚服,头戴七旒冕冠,身跨雪白骏马,英武逼人,气度非凡。他亲自前往迎亲,身后跟着八抬的鎏金朱漆彩绘花轿,仪仗队旌旗招展,鼓乐喧天,扈从如云,其排场之盛大,堪称国婚级别。

队伍抵达司徒府,王允率家人亲迎于大门外。简宇下马,依礼向王允行奠雁礼。

在经过一系列繁复而庄重的仪式后,终于,新娘貂蝉,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

当貂蝉的身影出现在府门时,仿佛天地都为之一亮。她身着量身定制的凤冠霞帔,凤冠上珠翠环绕,金凤衔珠,摇曳生姿;霞帔乃正红色云锦,上用金线彩丝绣出百鸟朝凤、花开富贵图案,华丽绝伦,光彩照人。

虽然依照礼制,妾室婚服本不应如此逾越,但天子特旨允准简宇、貂蝉不必拘泥,其心意可见一斑。一方大红销金盖头将她倾城的容颜遮掩,但那窈窕的身姿、优雅的步态,已足以让人想象盖头下的绝世风华。她微微颤抖的手由喜娘扶着,每一步都走得庄重而幸福。

王允看着盛装的义女,眼眶湿润,将她的手郑重地交到简宇手中,哽咽道:“丞相,小女……就托付给您了。” 简宇紧紧握住貂蝉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微湿与温热,沉声对王允道:“司徒大人放心,宇必不负所托。”

新人登上花轿,迎亲队伍在震天的鼓乐和百姓的欢呼声中,启程返回丞相府。沿途百姓争相目睹,赞美声、祝福声不绝于耳。这场婚礼,已然成为一场举国瞩目的盛典。

丞相府前,早已宾客云集,文武百官俱在。花轿抵达,鞭炮齐鸣。简宇下马,亲自扶貂蝉下轿,跨过火盆,踏入相府大门。

接下来的仪式是设香案代祭,前行“庙见”之礼,告知祖先。此礼原本为嫡妻之礼,简宇此举,再次表明对貂蝉地位的极大尊重。蔡琰作为正妻,亦盛装出席,她雍容大度,面带温婉笑容,亲自为新人主持了部分仪式,展现了主母的风范,也标志着貂蝉正式被家族接纳。

礼毕,新人被送入精心布置的洞房。洞房内,红烛高烧,帐幔低垂,处处洋溢着喜庆的红色。简宇用一柄玉如意,轻轻挑开了貂蝉的红盖头。

盖头下,貂蝉缓缓抬起眼眸。盛装之下的她,美得令人窒息。粉腮朱唇,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在凤冠霞帔的映衬下,平日那份清丽柔美中更添了几分娇艳与雍容,宛如牡丹绽放,国色天香。她含羞带怯地望了简宇一眼,便迅速低下头去,脸颊飞起红云,更显妩媚动人。

简宇看得怔住,眼中满是惊艳与柔情。他挥手屏退了左右侍立的喜娘和侍女。洞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馨香。两人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榻边坐下,中间隔着一个小几,上面摆放着合卺酒。那是由一个匏瓜剖成的两个瓢,以红线相连,象征着夫妻一体,同甘共苦。

简宇执起一瓢,递给貂蝉,自己拿起另一瓢。他的目光温柔似水,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蝉儿,这一杯酒,饮下便是此生不渝。往事如烟,未来可期,愿你我,永如今日。”

貂蝉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幸福与感动,她接过酒瓢,指尖与简宇的轻轻相触,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她抬起盈盈如水的眸子,坚定地望向他,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夫君,妾身愿与君同饮此杯,生死相随,永不相负。”

两人手臂相交,将瓢中略显苦涩却寓意深长的酒液一饮而尽。这一刻,所有的礼仪、所有的喧嚣都归于平静,只剩下彼此眼中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和承诺。

合卺礼成,红烛摇曳,映照着这对新人。简宇轻轻握住貂蝉的手,那手细腻而微凉,他用自己的掌心温暖着它。

“蝉儿,”他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渴望,“还记得我曾言,我盼的是纯粹之眼,真心相待。今日,我终于等到了。”

貂蝉依偎进他的怀中,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所有的羞涩与紧张都化作了无尽的信任与交付。她轻声回应道:“夫君,蝉儿此心此身,早已属于你。过往种种,皆是为奔赴今日。”

简宇低下头,吻去了她眼角因为极度幸福而渗出的泪花,然后,他的吻轻柔地落在了她的额头、鼻尖,最终,覆上了她那如花瓣般柔软芬芳的唇瓣。这是一个极尽温柔而又充满占有欲的吻,带着怜惜,带着承诺,更带着积攒了太久的深情。

红罗帐暖,衣衫轻解。貂蝉白皙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那完美的曲线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颤抖。简宇的动作无比轻柔,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每一次触碰,每一句低语,都充满了爱怜与引导。

最初的痛楚被无尽的温柔所化解,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妙的、身心交融的颤栗与充实感。貂蝉紧紧环抱着她的夫君,将所有的爱恋、崇拜与归属感,都毫无保留地奉献出去。她在他耳边呢喃着爱语,回应着他炽热的热情。

这是一个灵与肉完美结合的夜晚。窗外月色朦胧,室内春意盎然。他们从最初的羞涩探索,到后来的水乳交融,仿佛要将过去错失的时光都在这一夜补偿回来。汗水浸湿了锦被,喘息与低吟交织成最动人的乐章,两颗孤独而骄傲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底向彼此敞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密与和谐。

当一切归于平静,貂蝉蜷缩在简宇温暖的怀抱中,脸颊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幸福。简宇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在她发间落下细碎的吻。

“睡吧,蝉儿,”他柔声道,“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一个人。有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貂蝉就此满足地闭上眼,嘴角噙着甜蜜的笑意,沉沉睡去。这一夜,她的人生翻开了全新的篇章,所有的等待、所有的苦难,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加倍的补偿。这份感情,始于大义,成于本心,终于,两个平等灵魂相互确认,成为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正是:

历尽劫波心始见,红烛终照玉人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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