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把手机往桌上一搁，绿豆汤的瓶口还沾着半圈水渍。他刚想抹把脸，脑中“叮”地响了一声。
【检测到高空抛物未遂事件，建议对涉事人员进行为期七天的节奏感矫正训练，避免再次扰乱公共演出秩序】
他眼皮都没抬：“又来？上次说我不养生跳广场舞，这回倒提醒我教人跳舞了。”
苏雨柔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攥着刚打印出来的亚马逊页面截图：“你真打算不管？那个AI课已经卖了三万份，定价比正版光盘贵十倍。”
“贵是好事。”江小川拧上瓶盖，“说明咱们品牌值钱。”
“可它用的是你的脸。”她声音压低，“动作虽然僵硬，但普通人看不出来。已经有家长留言说要带孩子‘拜宗师’，还有人问能不能远程传功。”
江小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画了个圈，像是无意识地推演某种轨迹。他忽然抬头：“赵铁柱发链接的时候，有没有说直播间在线人数？”
“两万八，峰值冲到四万。”
“那就好。”他咧嘴一笑，“至少够我练嗓子。”
话音未落，手机又震。赵铁柱的语音条蹦出来，背景音吵得像菜市场早市。
“老大！你猜怎么着？那AI讲课时提到‘太极十三桩’，结果演示的是广播体操第五节！弹幕都在刷‘这老师是不是老年痴呆’！”
江小川差点笑出声：“看来他们找的建模师，只看过我们便利店门口晨练录像。”
“问题是……”赵铁柱顿了顿，“有人开始信了。西城李奶奶昨天带着三个孙女去楼下空地扎马步，说是听了‘江老师直播课’，今天早上被物业警告扰民。”
江小川收起笑，拿起手机点开后台销售系统。屏幕上跳出曲线图——过去十二小时，“反重力广场舞教学光盘”搜索量下降百分之四十，而“AI亲授武道课程”相关词条飙升三百倍。
他盯着数据看了三秒，突然伸手拉开冰箱门。里面只剩下一瓶冰镇酸梅汤。
“你还喝？”苏雨柔皱眉，“刚吃完绿豆冰棍又来冷饮？”
“热的才伤胃。”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口，“你看那些假货，牙白得能反光，说话字正腔圆，连呼吸频率都调成标准播音员模式。这种‘完美’，本身就是破绽。”
苏雨柔愣了下：“你是说……咱们可以利用这点？”
“当然。”江小川抹了把嘴角，“真实的人，哪有不打嗝、不放屁、不偶尔结巴的？我要录个视频，专门展示什么叫‘活着的老师’。”
他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歪头凑近镜头：“比如现在——你能看见我左耳后那颗痣吗？再看清楚点，别眨眼睛。”
苏雨柔莫名其妙：“你要直播验明正身？”
“不止。”他放下手机，从抽屉里翻出一支记号笔，在右手虎口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极图案，“等会儿我做‘云手接月’时，这个墨迹会蹭到脸上。要是哪个AI敢说自己也能现场涂鸦还保持动作流畅，那就是在侮辱程序员。”
正说着，王婆的电话打了进来。
“小川啊！”声音洪亮得像是在跳广场舞间隙喊口号，“刚才亚马逊客服联系我，说我们协会集体投诉成功，那个AI课程已经被暂停支付功能！”
“您老干的？”江小川挑眉。
“那可不！”王婆得意洋洋，“我让姐妹们每人注册十个账号，全选‘商品与描述严重不符’，附带上传你去年在菜市场捡白菜帮子的监控截图，配文‘这才是真实生活状态’！”
苏雨柔忍不住笑出声：“这理由也行？”
“怎么不行？”王婆理直气壮，“人家宣传‘一代宗师亲自授课’，结果真人天天蹲马路摊吃煎饼果子，这不是虚假广告是什么？”
江小川笑完，忽然沉下脸：“但他们不会停手。这次是AI换脸，下次可能是全息投影，再后来搞不好直接造个机器人站台上讲课。”
“那你打算怎么办？”苏雨柔问。
江小川没答，而是走到墙角，掀开一块旧地毯，露出一个小型服务器机箱。他按下开关，屏幕亮起，跳出十几个实时监控画面：某地下拳馆、一家连锁药店仓库、三辆快递三轮车内部视角……
“咱们的光盘卖九块九，靠的是真实。”他敲了敲键盘，“但他们卖三十九块九，靠的是幻觉。要打破幻觉，就得让他们亲眼看看现实长什么样。”
他调出赵铁柱发来的AI授课视频，放大到脸部特写。画面中的虚拟人正微笑着讲解“内劲传导原理”，牙齿白得发蓝。
江小川眯眼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暂停。
“你看这里。”他指着对方手腕转动的瞬间，“真正的‘云手’发力，是从腰腹带动肩肘，最后才到指尖。这个AI呢？手腕自己转，像个电动玩具。”
他又切到动作分解图：“而且它做的每一式，弧度都一样。人不是机器，情绪、体力、环境都会影响动作细微变化。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哪怕做同一个动作，轨迹也有差别。”
苏雨柔若有所思：“所以你可以录一段‘不完美’的教学，反而更真实？”
“没错。”江小川打开录制软件，“我要咳嗽、要擦汗、要在中间停下来喝口水，甚至可以不小心踢翻椅子。只要这些细节存在，观众就会知道——这是活人在教，不是代码在演。”
他调整手机支架，坐到沙发上，清了清嗓子。
“各位观众，今天教大家第一课——”他顿了顿，故意把头发抓乱，“如何用真正的表情，骗过AI换脸系统。”
镜头前，他咧嘴一笑，左边嘴角比右边高出一点点，右耳后的痣随着肌肉牵动微微抖了一下。
苏雨柔站在旁边，看着屏幕上那个歪斜的笑容，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这不像平时懒散的江小川，也不像那天在好莱坞演讲时从容镇定的江小川。
这是另一个他。
还没等她开口，江小川忽然抬手，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舌头歪着伸出来，右眼闭紧，左眼睁大，手指还不忘比了个歪七扭八的“V”。
“记住啊，”他笑着说，“真正的高手，从来不怕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