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靠在椅子上，手垂着，指尖有点凉。凌昊的手还放在他后颈，温度还在。他没动，也没说话，就看着凌昊的眼睛。
“我第一次见你，是五岁。”凌昊开口，声音低了些，“那天我偷偷跑进爸爸的实验室。走廊很长，灯是白色的。我听见里面有打斗声，就推开门。”
陆烬呼吸一停。
“你穿着白衣服，上面写着A-04。你正把一个omega按在地上打，他哭了，你也不停。我喊了声住手，你转头看我，眼睛是红的，像要吃人。”
凌昊顿了顿，“我是Alpha，可我怕你。你身上有种味道，不是信息素，是铁锈和硝烟混在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没敢动，可你突然冲过来，把我按在墙上，手掐住我脖子。”
陆烬手指动了一下。
“但我没挣扎。”凌昊笑了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反抗。后来有人把你拉开，你被带走了。我问你是谁，没人告诉我。只说你是失败品，不该活着。”
屋里安静了几秒。
“从那天起，我就记住了你。”凌昊声音轻了，“第二年，我又去了那个房间。你还在。我就开始找你，每次守卫换班，我就溜进去。你一开始不理我，后来见我总来，才慢慢说话。”
陆烬睫毛抖了抖。
“你说你不记得名字，也不知道几岁。我就给你定了生日——我们见面那天。每年到那天，我就带你出去。实验室后面有扇小窗，能翻到外面花园。我们就坐在墙角，我带吃的，你吃完就在怀里睡着了。”
他停了一下，眼神亮了些。
“十一岁那年，我又带你出去。那天我带了个小蛋糕，是我偷厨房材料做的。插上蜡烛时，你盯着火苗看了很久。我许愿说，希望你以后嫁给我。你没笑，也没骂我，就点了点头，说好。”
陆烬猛地抬头。
“你答应了。”凌昊看着他，“声音很小，但我听到了。那天你吃了三块蛋糕，嘴角都是奶油。回去的路上你走得很慢，我说下次还带你出来，你嗯了一声。”
他的表情慢慢变冷。
“可第二天，你就不见了。他们说A-04被送走了，项目结束。我问我妈，她只说对不起。我爸发大火，砸了整个实验室。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妈妈亲手把你送出基地的。”
陆烬喉咙动了动：“云沫……救了我？”
“是她。”凌昊点头，“她是我的妈妈。她知道你在被测试，知道他们想把你变成武器。她不愿意，就把你藏起来，最后用假报告把你送走。她为此付出了代价——我爸从此不再信她。”
陆烬闭上眼。
“我真正明白一切，是在十六岁。”凌昊声音沉了，“那天我不该去实验室，但我发现他们在准备新药剂，标签上写着‘A系列重启’。我怀疑和你有关，就偷偷进去。”
他呼吸重了些。
“里面已经乱了。隔离舱破了，丧尸在走廊走。我在火光里看见她——我妈妈。她抱着我，把我往安全通道推。她说快跑，别回头。可我没听。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被扑倒了，血溅在玻璃上。”
陆烬睁开眼。
“就在那一刻，我在角落看到两个人。”凌昊咬牙，“我爸爸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记录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死。旁边站着凌云，他笑了，笑得很满意，像是等这一天很久了。”
屋里彻底安静。
“他们早就计划好了。”凌昊低声说，“你走后，他们开始用我妈的信息素做实验。但她是安抚型的，不适合你的‘该隐计划’。所以他们让她死，死在事故里，死得合理。”
他揉了揉眉心，看起来很累。
“从那天起，我就再没用过异能。我装废物，我爸失望了，逼我结婚，我就逃婚跑到断刃基地。我不想争权，也不想继承什么。我只想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些把人当工具的人。”
他看向陆烬。
“但我没想到会在希望要塞遇见你。训练场你失控那次，我闻到了你的信息素。硝烟味，还有点甜。那种甜，只有靠近你才能闻到。我知道，你回来了。”
陆烬一直没说话。
他只是听着，一动不动。
“你不记得没关系。”凌昊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我记得就行。你答应过我，要嫁给我的。现在说这个可能傻，但我不想改口。”
陆烬终于动了。
他抬起左手，慢慢盖在凌昊的手背上。
没有挣开，也没有回应。
只是压着。
像在确认这个人是真的，这些话是真的。
窗外传来机器声，基地还在运转。医疗区的灯是暖黄色的，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你恨他们吗？”陆烬忽然问，声音有点哑。
“恨。”凌昊没犹豫，“但我更恨自己。如果当年我能强一点，如果我能拦住他们，她就不会死。我也能保护你，毁掉实验，让你不再危险。”
陆烬慢慢摇头：“不是你的错。”
“可我是她的儿子。”凌昊低头，额头轻轻碰陆烬的肩膀，“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好好见。她死前说的话，不是对我说的，是对未来的警告。我到现在都记得她的脸，血糊住眼睛，可她还在推我走。”
他呼吸有点乱。
陆烬没说话，只是把手握得更紧。
“所以我留下来。”凌昊靠着他说，声音越来越轻，“不是为了任务，也不是为了躲婚。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我知道，如果当年不是我任性，我妈不会认识你，也不会送你走。我不后悔，因为别的实验体都死了。”
“但是，烬，你是我的。你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要守护的东西了。老天还让我活着，就是为了告诉我你还活着。我曾经怨恨过她，为什么要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可是我在重新遇到你之后才明白，如果不是她，死神才会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所以千万不要出事，也不要离开我。我会保护你的，我可以保护你的。”
屋里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陆烬闭上眼，身体终于放松了些。
“你说我答应过你。”他忽然说，“就算我现在不记得，也算数吗？”
凌昊抬头看他。
“算。”他回答很快，“只要你现在不反悔。”
陆烬睁眼，目光平静。
“我不反悔。”
凌昊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眼神却软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头轻轻靠回陆烬肩上。他的手还被对方握着，体温一点点传过去。
陆烬没有推开。
他的右手放在腿上，指尖慢慢蜷起，又松开。
窗外天黑了，走廊的灯一盏接一盏亮起。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外。
门把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