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五分，青禾县人民医院西侧坍塌走廊。
林晚秋的右腿每蹭过一截断梁都像被火炭烙过，烧伤处的血水透过裤管渗出来，在水泥地上洇出一串淡红的足迹。
她左肩的陆承宇轻得反常，体温却烫得惊人——肩部旧枪伤的血浸透了她后背的衬衫，混着她自己的血，黏成一片灼人的热。
“别睡。”她咬着牙，喉间溢出的气音带着碎玻璃似的刺响。
左眼视野突然泛起雪花，像老式电视机信号中断前的噪点，这是“溯”能力过度使用的反噬。
她猛地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腔炸开，眼前的残影总算收敛些。
“听着我的声音。”她贴着他耳朵说，右手悄悄从鞋垫下摸出那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赵婶遗物里拆出来的通讯零件，改装成的微型信号增强器。
塞进他掌心时，他指节无意识蜷起，像溺水者抓住浮木。
“三十秒。”她在他手背上轻叩三下，“等我数到三，按下去。”
身后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像某种活物在瓦砾里拱动。
她睫毛颤了颤，没回头。
十年前在青禾镇支教时，她见过山体滑坡前的预兆，石头下的树根就是这样，先发出细碎的、仿佛有生命的动静。
四点二十三分，后山灌木丛。
两人滚进洼地的瞬间，陆承宇的意识彻底散了架。
他半张的嘴还保持着说话的形状，睫毛上凝着冷汗：“你……不该来……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我……”尾音散在风里，像被揉皱的纸。
林晚秋撕开他的衬衫，止血钳在火柴微光下泛着冷光。
当指尖触到锁骨下方那道旧疤时，她的呼吸顿住了——那是道凹陷的、呈放射状的疤痕，和父亲笔记里夹着的“NoVA项目体外标记”素描图，连弧度都分毫不差。
“爸。”她喉间滚出个模糊的音节，又迅速抿住嘴。
火柴快烧到指尖，她用军刀割下袖口布条，就着最后一点光写下“L7溯源码→周慕云→省纪委顾问档案库”，塞进内衣夹层时，布料擦过心脏位置，疼得她眯起眼。
四点三十六分，废弃锅炉房通风井出口。
刘队的战术靴碾过焦土，红外仪屏幕上的红点突然变成两个模糊的光斑。
他眯眼看向被焊死的井口，焊条还在滋滋冒青烟——封井的人连半小时都等不及。
“向北，老粮仓。”他对着耳麦低语，枪套在腰间磕出清脆的响。
林晚秋蹲在枯井边，听着头顶无人机的嗡鸣逼近。
陆承宇的体温烫得她胳膊发麻，她咬着牙把他塞进井里，自己爬上电线杆时，裤管的血痂被扯裂，疼得她指甲掐进树皮。
“要像真的撑不住。”她默念着，故意让右腿在横杆上晃了晃。
无人机的探照灯扫过来时，她的身体跟着晃得更厉害，左手虚虚抓了抓空气——像极了体力不支要坠落的模样。
“他们相信我不会拿他的命冒险。”她盯着无人机转向的轨迹，喉间溢出一声近乎冷笑的气音。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左眼的噪点又开始翻涌，她用力眨了眨眼，把即将漫上来的黑幕压回去。
四点五十一分，枯井底部。
陆承宇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他的眼睛亮得反常，是失血过多的回光：“周慕云三年前找过我……乡村振兴基因健康筛查中心……”他咳了两声，血沫溅在她手背，“设计图……他们留下了。”
林晚秋的瞳孔缩成针尖。
所谓“健康筛查”的设计图在她脑海里展开——那根本不是医疗中心，而是密布传感器的活体监测网络，每个检查舱都有生物特征采集口，和林影颈后那道植入疤痕的位置完全吻合。
“测试样本。”她轻声说，指尖抚过他额角的冷汗，“他们用林影测试执剑者的反应阈值。”
陆承宇笑了，笑得胸膛起伏带得伤口又渗出血：“所以你看……我早该……”
“闭嘴。”她用布条堵住他的嘴，“等你活下来，我要你亲笔写证词，每一次他们收买你的细节。”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包括，这道疤。”
五点零七分，老粮仓外围麦田。
稻草堆的阴影里，林晚秋的呼吸突然凝滞。
刘队的队伍正从十米外的田埂走来，其中两个队员的战术手套在晨光里泛着不自然的亮——正规制式手套手背有防滑凹点，这两双手背却平滑得像打了蜡。
她扶着陆承宇的动作慢下来，借调整姿势的由头，目光扫过两人的喉结——左边那个在听到“目标已控制”时，喉结动了动，嘴角肌肉抽动延迟了0.3秒。
她启动“溯”能力，对方瞳孔收缩的频率比正常值快了17%。
“替换的。”她在陆承宇耳边吐气，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烟雾弹。
麦田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内衣夹层的纸条边角，上面的字迹被汗浸得有些模糊，但“周慕云”三个字依然清晰。
陆承宇似乎觉察到什么，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敲了两下。
她低头看他，他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那是他们还在青禾镇时，他帮她修漏雨的教室屋顶后，站在梯子上冲她笑的模样。
“等雨停了。”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飘在麦芒上的晨露，“我们去拍婚纱照。”
远处传来脚步声，混着战术靴踩断稻草的脆响。
林晚秋的手指扣住烟雾弹拉环，左眼的噪点突然连成一片黑，她猛地闭眼又睁开，视野里的麦田边缘，灌溉渠的水泛着冷光，像条蛰伏的蛇。
她突然踉跄了一下，陆承宇的重量压得她膝盖一弯。
左边那个“队员”的手往腰间摸去，动作太急，枪套磕在大腿上发出闷响——是仿制品，连金属碰撞的声音都不对。
“倒。”她在陆承宇耳边说，身体缓缓向后仰去。
晨雾里，灌溉渠的水纹晃了晃，倒映出她右眼下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雀斑，比林影那颗猩红的泪痣，亮了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