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冰屑还在簌簌下落,苏沅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柳忘期,看着远处挣扎着爬起的楼云飞与云裳,眼底忽然燃起决绝的光。
她咬破舌尖,将喉头的麒麟血混着毕生灵力猛地逼出,淡金色的灵力裹挟着殷红的血珠,像一场细密的雨,洒落在三人身上。
楼云飞胳膊上的黑窟窿在金光中泛起痒意,溃烂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云裳后背的灼痛感渐渐消退,软鞭上的彩凤绣纹重新亮起微光。
唯有柳忘期,体内的浊气仍在疯狂冲撞,金光落在他身上,只激起更剧烈的挣扎。
“不够……还不够……”苏沅喃喃着,指尖抚过柳忘期染血的唇。
她忽然俯身,轻轻吻上他的唇角,将自己最后的灵力渡进他口中。
唇齿交缠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浊气的暴戾,像无数把小刀在割他的经脉。
她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一颗温热的妖丹在跳动,带着麒麟血脉特有的灼热。
“柳师兄,别怕。”她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一次,换我护你。”
指尖凝聚起最后的力气,她猛地将半颗妖丹从心口逼出。
那半颗内丹通体泛红,缠绕着淡淡的金纹,是麒麟血脉最纯粹的力量。
它顺着两人交吻的唇瓣,缓缓滑入柳忘期体内,所过之处,浊气像遇到烈火的冰雪,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柳忘期的身体剧烈震颤,眉头却渐渐舒展。
当最后一缕浊气被妖丹的力量吞噬,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猩红褪去,只剩下清明与惊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带着苏沅独有的气息,在经脉里缓缓流淌。
“容容……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苏沅按住了唇。
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我是半妖,娘亲是麒麟一族,爹爹是修士,这半颗妖丹,能护你周全。”
柳忘期心头剧震,猛地坐起身,握住她冰凉的手:“那你呢?没了半颗妖丹,你会怎样?”
“傻瓜,我还有半颗啊。”她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指尖的温度却越来越低,“足够撑到……”
话音未落,黑袍人忽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看着柳忘期体内消失的浊气,看着重新凝聚起力气的楼云飞与云裳,眼中的疯狂彻底扭曲:“贱人!你毁了我的仙途!我要你偿命!”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寒潭底残留的阴煞之气全部聚于掌心,化作一道漆黑的光柱,直直射向苏沅。
“小心!”柳忘期想挡在她身前,却被苏沅猛地推开。
她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光柱,看着身后柳忘期惊恐的眼神,忽然笑了。
“柳师兄,要记得我呀。”
她转身面对光柱,抬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剩下的半颗妖丹在她掌心亮起耀眼的红光。
那光芒越来越盛,像一轮小小的太阳,将她的身影映得通明。
“以我残躯,祭我同族,诛此邪祟——”
她的声音在轰鸣中消散。
半颗妖丹轰然爆开,麒麟真火混着麒麟血的力量,形成一道巨大的火墙,将黑袍人连同那道阴煞光柱一同吞噬。
冰谷里响起黑袍人凄厉的惨叫,却很快被火焰的噼啪声淹没。
“容容——!”
柳忘期疯了一样扑过去,却只抓住一片燃烧的衣角。
火焰散去后,原地只留下一滩泛着金光的血迹,和一支被烈火灼得发黑的桂花簪——是他送她的那支。
楼云飞呆立在原地,长剑“哐当”落地,手臂上刚愈合的伤口又崩裂开来,他却浑然不觉。
云裳捂着嘴,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面上,瞬间冻结成珠。
寒潭的阴煞之气彻底消散了,月光重新变得清澈,照亮了满地狼藉。
黑袍人已化为灰烬,可他们赢了吗?
柳忘期跪在那滩血迹前,颤抖着捡起那支发黑的桂花簪。
簪头的桂花早已被烧融,只剩下扭曲的银托,却依旧能摸到上面被苏沅摩挲过的痕迹。
他想起她为他渡血时的坚定,想起她在灵舟上红着脸说“我也喜欢你”,想起她最后那个带着泪光的笑。
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他几乎窒息。
“容容……”他低声唤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我们说过……永不分离的……”
风穿过冰谷,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再也吹不来那个带着草药香的身影。
楼云飞走过来,将一件外衣披在他肩上,声音哽咽:“我们……回去吧。”
柳忘期没有动,只是紧紧攥着那支发黑的簪子,指节泛白,直到簪尖刺破掌心,鲜血与那滩泛金的血迹融在一起。
远处,天际线泛起微光,新的一天要来了,可有些人,却永远留在了这个寒冷的夜晚。
他们阻止了一场浩劫,却失去了那个会为他们疗伤,会把桂花簪插在发间笑靥如花的姑娘。
赢了天下,输了她。
原来这世上最痛的,不是浊气反噬的撕裂,而是眼睁睁看着她化为光点,却连一句“别走”都来不及说。
寒潭的事被修士联盟接手时,柳忘期正抱着那支发黑的桂花簪,在冰谷里枯坐了三天三夜。
楼云飞强行将他拽上灵舟时,他的手脚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唯有攥着簪子的手指,还保持着僵硬的弧度。
回客栈的路上,谁都没说话。
云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软鞭被她扔在角落,往日里总带着几分锐气的眉眼,如今只剩下化不开的哀恸。
她时常对着窗外发呆,看到穿绿衣的姑娘走过,都会猛地冲出去,看清不是苏沅后,又失魂落魄地回来。
柳忘期更是沉默得像块冰。
他把自己埋在苏沅住过的房间里,枕头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草药香,药篓里的艾草已经干枯,却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进香囊,贴身戴着。
有时夜里惊醒,他会下意识地去摸身边,摸到一片冰凉时,才想起那个会在他发作时攥着他衣袖的姑娘,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