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素的意识,沉沦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这黑暗,不同于宇宙的虚空,更像是万物归寂的终点,是连“存在”本身都失去意义的绝对虚无。前世高楼跃下时的失重感,与此刻神魂飘零的虚无感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他彻底同化,消弭于无。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一个念头如同水底的气泡,微弱地浮起。
‘挽月……’
另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瞬间照亮了沉沦的意识。那冰封星域的决绝,那一点明灭不定的灵魂之火,像一根烧红的针,刺痛了他近乎麻木的神魂。
紧接着,更多的画面碎片般涌现:叶星辰溃散的剑芒,赤狂崩裂的妖躯,玄苦黯淡的佛光,慕怜风凝重的眼神,以及无数星盟修士在噬星族炮火下化作飞灰的惨烈……最后,是苏挽月转身时,那凄美而温柔的笑容。
“记得……带我回家。”
家?
他林见素,前世无家可归,今生亦如浮萍。所谓的“家”,在何处?
是了。那个清冷的、外冷内热的、将一半性命分给他的女子所在之处,便是他的家。
可她,为了这个“家”,即将燃尽所有。
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恐惧,一种比绝望更炽烈的愤怒,如同休眠的火山,在他意识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不!’
无声的咆哮在黑暗深处震荡。
‘我穿越生死,历经抑郁,不是为了再次失去!’
‘我领悟混沌,向死而生,不是为了在此终结!’
‘她要我活,我便不能死!她要家,我便为她打出一个家来!’
轰——!
仿佛回应着他这源自灵魂本源的不屈意志,那沉沦的黑暗陡然被一股力量从内部撕裂!一点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混沌原初之光,自他意识核心亮起,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
与此同时,外界。
林见素那具躺在冰冷星舰残骸上、近乎支离破碎的肉身,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无始轮回诀》并未因他意识的沉沦而停止,反而在他求生执念的驱动下,以前所未有的自主性疯狂运转起来!
战场之上,弥漫着何等庞杂而浓郁的能量?噬星族舰船爆炸后的混乱能量,星盟修士陨落后散逸的魂魄碎片与本源精气,苏挽月“绝对零度”残留的极致太阴寒气,甚至包括那噬星族长老磔噬受创后散逸出的、精纯而暴戾的吞噬法则碎片……所有这些充斥着死亡、毁灭、冰寒、混乱气息的能量,此刻都成了《无始轮回诀》掠夺的对象!
一个无形的、巨大的混沌漩涡,以林见素的肉身为中心悄然形成,如同一个贪婪的饕餮,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他的身体,成了这些狂暴能量的炼化炉。骨骼在碎裂中重组,血肉在湮灭中新生,经脉在崩断后拓宽……每一次破坏与重塑,都融入了一丝混沌的道韵,他的肉身正朝着一种非生非死、亦生亦死的诡异状态蜕变。
而他的意识,在那点原初之光的引领下,进入了一种奇妙的顿悟之境。
他“看”到了。看到了叶星辰燃烧精血,剑光虽不复之前璀璨,却更加凝练,每一剑都带着决绝的意志,死死缠住一艘试图冲向林见素所在方向的噬星族巡洋舰,剑意与舰炮对撞,炸开一团团殉爆的火光。
他“听”到了。听到了赤狂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他不再维持庞大的法相,而是将力量极致压缩,化作一道人形雷霆,以近乎自残的方式,用缠绕着破碎雷霆的双拳,硬生生将一艘母舰的侧翼装甲砸得凹陷、崩裂,自身也被反击的能量束洞穿数次,却恍若未觉。
他“感”到了。感到了玄苦低诵的佛号声中那“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与坚定,金色佛光不再追求范围,而是凝聚成一根根坚韧的降魔杵,精准地钉向噬星族舰船的能量节点,为其他人创造机会。感到了慕怜风呕心沥血的调度,感到了木婉清不惜耗尽本命源气洒出的、笼罩着残存星盟修士的治愈灵雨……
一点点的星火,在绝望的黑暗中倔强地燃烧着,汇聚着,虽然微弱,却生生不息!
而这其中,最明亮、最让他神魂悸动的那一点,来源于远方那片逐渐消退的冰蓝领域核心。
苏挽月那一点灵魂之火,如同暴风雪中最后的灯烛,明明灭灭,却始终不曾彻底熄灭。它与林见素之间那不平等的“共命之契”,在此刻产生了玄妙的反向共鸣。并非生命力的输送,而是一种意境的支撑。她那“于守护中证道”的纯粹意念,如同最清澈的冰泉,流淌入林见素那被暴怒与毁灭充斥的混沌心田,带来一丝至关重要的清明与平衡。
毁灭,不是终点。
守护,方为初心。
“我明白了……”
意识深处,林见素喃喃自语。
“混沌,并非只有归寂与终结。宇宙源于混沌,亦在混沌中孕育新生……毁灭与创造,本就是一体两面。”
“我的道,不是走向孤寂的灭亡,而是……掌控这生灭的轮转!”
“于死境中,开辟生路!”
嗡——!
他肉身所在的混沌漩涡骤然收缩,所有被吞噬的狂暴能量,在这一刻被彻底炼化、提纯,化为最本源的混沌道力,如同百川归海,涌入他那破而后立的道基之中!
炼虚后期巅峰的壁垒,在这股蕴含着生死轮转真意的力量冲击下,轰然破碎!
他的修为,悍然踏入炼虚巅峰!
并且,这并非简单的能量积累,而是道境上的飞跃!他对混沌的理解,不再局限于“寂灭”,更触摸到了那隐藏于毁灭背后的、“生”的萌芽!
也就在林见素完成蜕变,气息以一种全新的、更加深邃浩瀚的姿态冲天而起的刹那——
正在与星盟残存力量缠斗的噬星族长老磔噬,猛地转头!它面部那刚刚压制住【归寂之雷】侵蚀的黑暗漩涡,再次剧烈波动起来!
它感受到了!那个本该死去的蝼蚁,不仅没死,其气息反而变得更强,而且……变得更加危险!那种混沌的意蕴,似乎多了一种让它本能感到厌恶的、“生”的活力!
“异数!必须清除!”
磔噬放弃了与叶星辰等人的纠缠,暗红的身躯爆发出滔天杀意,吞噬领域全力展开,如同一个移动的黑洞,径直朝着林见素所在的方位扑去!它要将这个变数,连同那片星域,彻底吞噬!
“拦住它!!”
叶星辰嘶吼,不顾一切地催动剑元,化作一道燃烧的流光斩向磔噬的后背!
赤狂咆哮着再次扑上,用身躯挡在磔噬的前方!
玄苦与众僧佛光连成一片,化作金色的锁链试图缠绕!
慕怜风指挥着仅存的几座还能运转的星阵炮台,发动了最后的齐射!
然而,合体之威,岂是易与?磔噬虽受创,但盛怒之下,吞噬领域全开,叶星辰的剑光被扭曲吞噬,赤狂被震得倒飞吐血,佛光锁链寸寸崩断,星阵炮火如同泥牛入海!
它距离林见素,已然不远!那张开的吞噬之力,如同死亡的幕布,即将笼罩而下!
就在这时,林见素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左眼的猩红与右眼的深邃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平静到令人心悸的眸子。那眸子里,仿佛倒映着宇宙初开、星云生灭的景象,蕴含着无尽的古老与沧桑。
他缓缓站起身,破碎的衣袍在新生道力的鼓荡下猎猎作响,周身不再有剧烈的能量波动,只有一层若有若无、却仿佛能包容并化尽万法的混沌气流在静静流淌。
他看着携滔天凶威扑来的磔噬,仿佛在看一道注定要汇入大海的湍流。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团柔和而朦胧的混沌光晕悄然浮现。
光晕之中,隐约可见一丝微弱的冰蓝灵魂之火,正在被混沌之气小心翼翼地温养、守护。
他抬头,看向磔噬,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意味:
“你的吞噬,是终结。”
“而我的混沌……是轮回。”
话音落下,他掌心的混沌光晕骤然扩张,不再是攻击,而是化作了一片无形的、笼罩了他自身与扑来的磔噬的——混沌领域!
【轮回印】·初现!
(第三百二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