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准备妥当的林见素一行人,在木灵族感激与担忧交织的目光中,离开了迷雾幽林,向着西南方向的黑沼泽进发。
木渊长老亲自相送,并赠与了大量由圣树精华和特殊灵草炼制的“青灵辟毒丹”以及数枚能短暂净化周围毒瘴的“净瘴符”,这已是木灵族能拿出的最珍贵的储备,足见其诚意。
越靠近黑沼泽,周遭的环境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恶劣。原本生机勃勃的原始丛林逐渐被扭曲、发黑的怪木所取代,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甜腥与腐臭的混合气味。脚下的土地变得泥泞,颜色深暗,不时有浑浊的气泡从泥沼中冒出,啪地一声碎裂,散发出更浓的异味。
及至真正踏入黑沼泽的范围,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心头沉重。
天空永远笼罩着一层厚重的、仿佛由无数种毒气混合而成的斑斓瘴云,光线难以透下,使得沼泽内部终年昏暗。放眼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泛着诡异油光的黑色泥沼,其间点缀着一些枯死的、形态扭曲的树木,如同挣扎的骸骨。泥沼中,生长着各种颜色妖艳、形态奇特的毒草毒花,以及一些缓缓蠕动、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未知生物。
空气中弥漫的毒瘴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即使众人早已服下青灵辟毒丹,撑起灵力护罩,依旧能感觉到一丝丝阴冷的侵蚀之力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体内,引动灵力运转滞涩,甚至隐隐牵动心神,滋生负面情绪。
“好厉害的毒瘴!”墨渊面色凝重,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摆动,显示此地磁场与地脉都混乱不堪,“此地天然形成绝阵,步步杀机,大家务必跟紧,切勿踏错!”
他走在最前,凭借对阵法的理解和对地气的敏锐感知,艰难地辨识着相对安全的路径。有时是几块看似松软实则坚硬的黑色礁石,有时是一段被某种坚韧毒草覆盖的硬地,迂回曲折,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吞噬一切的泥潭,或是触发隐匿的毒阵。
林见素行走在队伍中央,他并未全力催动灵力抵抗毒瘴,反而稍稍放开了一丝防御,任由那蕴含着侵蚀与混乱之力的毒瘴气息接触自身。“无垢死冥体”自发运转,将那些毒瘴中蕴含的死寂、污秽之力缓缓吸收、转化,虽然速度极慢,且需分神压制其中的毒性,但亦是一种对死寂道韵的补充与淬炼。他眉心的灰金印记若隐若现,涅盘火在丹田内平稳燃烧,将任何试图侵入核心的毒素炼化。
苏挽月周身寒气缭绕,将靠近的毒瘴冻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清冷的眸子时刻警惕着四周。赤狂和熊霸则凭借强悍的肉身硬抗,只是呼吸间喷吐的气息都带着一丝灼热,显然也在运功逼毒。玄苦口诵佛经,淡淡的金色佛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不仅护住自身,也净化着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毒瘴,为众人减轻压力。
行进了约莫半日,除了环境险恶,并未遇到腐毒林的修士袭击,但这死寂中潜藏的危险,反而更让人心神不宁。
突然,前方带路的墨渊猛地停下脚步,脸色微变:“不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原本清晰的、由他标记出的安全路径,不知何时,被一片突兀升腾起的、色彩斑斓的雾气所笼罩。那雾气美丽却致命,翻滚间,仿佛有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其中哀嚎、尖笑。
“是‘七情迷魂瘴’!”墨渊沉声道,“此瘴非天然形成,能引动修士内心七情六欲,放大心魔,腐毒林的人动手了!”
他话音未落,那斑斓雾气已如同活物般,向着众人席卷而来!速度奇快无比!
“固守心神!”玄苦大喝一声,佛光骤然炽盛,试图阻挡。
苏挽月剑势一起,冰墙凝聚。
然而,这七情迷魂瘴诡异无比,竟能一定程度上穿透灵力与佛光防御,直接作用于神魂!
刹那间,赤狂眼前再次浮现族人惨死的幻象,这次更加真实,甚至能闻到血腥味,他双目瞬间赤红,发出一声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咆哮,周身雷光失控般乱窜。熊霸则陷入了被无数毒虫噬咬的恐惧幻境,疯狂地拍打着自身。墨渊脸色煞白,仿佛看到了自己毕生研究的阵法尽数崩溃、道途断绝的景象。
就连苏挽月,清冷的娇躯也是微微一颤,她仿佛看到林见素为了救她,在她面前被皇甫峻的天道斩彻底湮灭,形神俱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让她窒息。
玄苦佛光摇曳,额头见汗,耳边充斥着无数怨魂的诅咒与天魔的靡靡之音,动摇着他的禅心。
这迷魂瘴,竟能如此精准地引动每个人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执念!
唯有林见素。
那斑斓的雾气将他笼罩,各种纷乱嘈杂的幻象与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有前世女友决绝离去的背影与冰冷话语,有今生被赵千机、月无影、皇甫峻一次次追杀的绝望,有苏挽月冰封陨落的恐怖画面……这些足以让道心坚定的元婴修士心神失守的幻象,在触及他识海深处那由无数次绝望淬炼而成的“虚无心障”时,却如同撞上了一堵叹息之壁。
所有的声音变得模糊,所有的画面变得扭曲、不真实。
“就这?”
他心中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比起他曾在抑郁症深渊中日夜对抗的那些源自本身、无法摆脱的绝望与虚无感,这些外来的、试图引动情绪的幻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陷入幻象、苦苦挣扎的同伴,最后落在了前方那片斑斓瘴气的深处。在那里,他感知到了几道隐匿的、带着戏谑与残忍意味的气息。
没有犹豫,林见素一步踏出,直接走入了那片对旁人而言是绝境的七情迷魂瘴深处。瘴气在他身边自动分开,无法近身。
他的出现,让隐匿在瘴气源头、正催动着一面诡异幡旗的三名腐毒林修士脸色骤变。
“他……他怎么没事?!”
“迷魂瘴对他无效?!”
林见素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并指如剑,寂灭真意凝聚。
“寂灭指。”
三道灰暗的指风,如同穿越了空间,瞬间点向那三名修士。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指风过处,三名修为在金丹后期至元婴初期的腐毒林修士,身体猛地僵住,眼中神采迅速黯淡,生机如同被凭空抹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连元婴都未能逃出。
随着施法者的死亡,那弥漫的七情迷魂瘴开始缓缓消散。
赤狂、熊霸等人从幻象中挣脱,看着倒毙的敌人和安然无恙的林见素,皆是心有余悸,又带着深深的敬佩。
“主上,您……”赤狂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林见素收回手指,语气依旧平淡:“雕虫小技,不足为惧。继续前进。”
他目光扫过周围昏暗的沼泽,眼神微冷。
腐毒林的试探,已经开始了。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他知道,更凶险的杀局,必然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第一百九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