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行舟在墨渊的全力催动下,如同融入大地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远离了那片已化为磁煞炼狱的黑风隘口。舟内气氛压抑,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林见素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
苏挽月半抱着林见素,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依旧贴在他的背心,精纯的太阴灵力如涓涓细流,温和地梳理着他体内因强行引动地煞而再次紊乱的气息,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那缕正在自行运转、修复伤体的涅盘新生之力。她清冷的眸子低垂,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里面盛满了难以掩饰的心疼与后怕。
赤狂和熊霸瘫坐在一旁,身上伤口纵横,灵力几乎耗尽,但眼神依旧凶悍,如同受伤的野兽,警惕地感知着外界。玄苦盘膝调息,佛光黯淡,显然之前的恶战和抵御地煞暴动也让他消耗巨大。墨渊脸色苍白如纸,操控地行舟的同时,还在不断吞服丹药,修复布阵及后续引爆地脉带来的反噬。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彻底感受不到黑风隘口那狂暴的煞气波动,地行舟才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山谷裂缝中缓缓停下。
“暂时安全了。”墨渊沙哑着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众人这才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主上他……”雷烈担忧地看向昏迷的林见素。
“性命无碍,体内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自行修复,比任何丹药都有效。”苏挽月轻声回答,指尖拂过林见素紧蹙的眉头,似乎想将那抹痛苦抚平,“只是消耗过度,神魂与肉身都需要时间静养。”
“他娘的,化神老怪果然厉害!”赤狂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瓮声瓮气道,“要不是主上最后那一下,咱们估计都得栽在那里!”
熊霸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摸了摸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龇牙咧嘴:“那老小子下手真黑!不过主上最后那指头……乖乖,感觉比之前更吓人了。”
玄苦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惊叹:“林道友于死境中悟得新生真意,引动天地之力破局,此番际遇,福祸难料,但确是大毅力、大智慧。”他看向林见素的目光,多了几分真正的敬佩。
墨渊调息片刻,脸色稍好,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赵家折损了三名元婴,赵乾绝不会善罢甘休。七情谷那妖女逃脱,必定会引来更多魔道高手。还有那太上道宗的云无涯……”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格外凝重,“他看似漠然,但给我的感觉,比赵乾更危险。他不会轻易放过主上这个‘异数’。”
众人心情再次沉重。虽然暂时逃脱,但面临的危机不仅没有解除,反而因为此次交锋,变得更加严峻。
“接下来去哪?”赤狂看向苏挽月,此刻林见素昏迷,众人下意识以她为主心骨。
苏挽月沉吟片刻,清冷的目光扫过众人:“见素需要绝对安全的环境疗伤。碎星海如今已成风暴眼,不宜再待。我们需尽快离开此地。”
“去自由城?”墨渊问道,“韩老魔或许能提供庇护。”
苏挽月却摇了摇头:“自由城鱼龙混杂,赵家和七情谷的眼线众多,并非善地。而且韩老魔立场不明,不可完全倚仗。”她顿了顿,脑海中浮现林见素之前与她闲聊时提及的只言片语,“我记得见素曾提过,散修联盟的韩老魔,似乎与南荒那边有些隐秘联系?”
墨渊眼中精光一闪:“主母的意思是……去南荒?”
“嗯。”苏挽月点头,“南荒地域广袤,宗门势力相对薄弱,多是妖族与散修聚集之地,环境复杂,更适合我们隐匿行踪。而且,据闻南荒深处有些上古遗迹,灵气特殊,或许对见素恢复有益。”她没有明说的是,林见素前世记忆与现代知识中,似乎对南荒某些地方有着模糊的印象,曾无意间说过那里可能藏有关于“归墟”或“轮回”的线索。
众人对苏挽月的判断并无异议。当下,墨渊再次催动地行舟,调整方向,朝着碎星海通往南荒的隐秘路径驶去。
就在林见素一行人悄然远离风暴中心的同时,黑风隘口的余波正迅速扩散。
赵乾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站在一片狼藉的石林边缘,他最终未能压下那场恐怖的地煞暴动,反而受了些轻伤,眼睁睁看着林见素等人遁走,可谓颜面尽失。他迅速通过秘法将消息传回家族,语气森寒地要求增派更强力量,并联合一切可联合的势力,不惜一切代价追杀林见素。
魅璃狼狈逃回七情谷的一处秘密据点,添油加醋地将事情汇报上去,重点描述了林见素那诡异的能力和太上道宗云无涯的插手,意图激起宗门更高层的重视与怒火。
而云无涯,则独立于一片狼藉之上,周身规则锁链缓缓收敛。他并未离去,而是闭上双眼,以自身道境细细感知着此地残留的气息,尤其是林见素最后引动地煞、绽放涅盘新生之意时留下的道韵痕迹。
“向死而生……轮回涅盘……”他低声自语,古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困惑,“此等道途,悖逆常伦,扰乱天序,确为异数无疑。然……其道韵纯粹,竟隐隐触及本源……天道之下,当真容得下此等变数么?”
他第一次对自己秉承的“清除一切异数”的天道信条,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动摇。但这点动摇瞬间便被更深的规则执念压下。“异数,便是异数。”他身影缓缓淡化,消失在原地,但追索林见素的意志,并未改变。
然而,所有人都未曾察觉到,在那场混乱的地煞暴动中,还有一缕极其隐晦的魔念,如同附骨之疽,悄然附着在了远遁的地行舟底部,那扭曲的魔影在虚空中一闪而逝,发出贪婪的嘶鸣。
天魔,并未放弃。它感受到了林见素体内那涅盘新生之力对它的致命吸引力,那不仅是极致的痛苦绝望,更蕴含着一丝它从未品尝过的、“生”的奇迹滋味。这滋味,让它疯狂。
与此同时,远在自由城的韩老魔,把玩着手中一枚骤然亮起又熄灭的传讯符,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搅动了这么大风雨,还能从化神和太上道宗眼皮底下溜走……小子,你真是越来越让老夫感兴趣了。南荒么……嘿嘿,那潭水,可是深得很啊……”
暗流,并未因当事人的暂时离去而平息,反而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汹涌汇聚。
地行舟在墨渊的操控下,日夜兼程,穿越荒芜的山脉与危险的沼泽,朝着南荒的方向坚定前行。
舟内,林见素依旧昏迷,但气息在涅盘火的滋养下,一天比一天平稳,甚至隐隐有所增强。苏挽月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偶尔会拿出那本他最初编写的、字迹歪斜却透着某种奇异智慧的“抑郁自救手册”静静翻看,清冷的眉眼间会流露出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柔。
赤狂和熊霸的伤势在丹药和苏挽月偶尔的帮助下逐渐恢复,闲不住的两人开始琢磨着如何将林见素那“轮回印”的些许意境融入自己的攻击中。玄苦则与墨渊探讨着阵法与佛法的结合可能。
他们不知道前路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但经历了黑风隘口的生死与共,这个小小的团体,凝聚力变得空前强大。
风暴眼中的短暂宁静,或许预示着下一场更大的波澜。
(第一百八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