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内侧的“LZ”刻痕，被林昭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像是刻进了心里。她呼吸很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金属烧焦的味道，呼出的白雾在眼前飘成一小道弧线。她的手指停不下来，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直到脑海中的“孤影”系统重新亮起界面，切断了那股从紫光缆线涌来的奇怪信号。
数据流终于恢复了。
她立刻调出最后接收到的信号——微弱，但一直没断。编码显示是“破晓号”，位置在电离层风暴边缘，坐标正以每秒三百米的速度移动。战舰结构只剩不到17%完整，主引擎超负荷运转，氧气系统已经关闭。
陈默还在上面。
林昭撑着身子站起来，踩在倾斜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残破的跃迁舱口。警报早就失灵了，外舱门歪斜地挂在轨道上，外面翻滚着紫色的电浆云。风暴正在撕碎这艘战舰最后的防护。
“孤影”自动计算出三条能通行的磁场缝隙。她没有多想，直接启动推进器，整个人像子弹一样射进太空。
电磁乱流瞬间袭来，护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视野边缘不断闪红。她咬牙稳住身体，靠着系统的预判调整方向，在两道闪电交错的瞬间穿过了屏障，靠近了“破晓号”断裂的舰桥。
应急通道的密码锁居然还能用。“孤影”迅速破解，舱门一开，一股冷气喷了出来。她翻滚进去，沿着倾斜的走廊往驾驶舱跑。灯光忽明忽暗，墙缝里裸露的电线噼啪作响，空气中全是冷却液泄漏后的酸味。
驾驶舱门被人手动锁死了。
她贴上去，手掌按在识别区，“孤影”同步开始破解。三秒后，咔的一声，锁开了。
门刚滑开，她就看到了陈默。
他双手插在神经接口里，背弓着，肌肉不停抽搐。左脸的伤疤裂开了，渗出泛蓝的液体，顺着下巴滴在控制台上。他的嘴唇微微动着，声音断断续续：“……还差一点……数据……传完……就能……”
林昭冲过去，伸手就要拔线。
“警告：中断神经链将导致病毒扩散速率提升300%。”系统冷冷提示。
她僵住了。
目光扫过主控屏——传输进度89.6%，目标是沈烬控制的浮空城能源中枢。整个数据库被打包成冲击波，一旦撞上去，对方的核心系统就会瘫痪。但代价也很清楚：曲速引擎被手动解锁，能量正在倒灌，战舰三分钟内就会爆炸。
“你疯了吗？”她低声问。
陈默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神有些涣散，可看清她后，嘴角竟轻轻扬了一下。
“小昭……来了啊。”
她盯着他，“你现在还能停下，我们还有时间走。”
“走不了。”他喘了口气，声音像卡着沙子，“权限……只认我一个人。系统……写死了。”
她立刻接入“孤影”，逆向解析数据包。系统飞速运行，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脑袋像被火烧一样疼，但她没停。终于，在最深的加密层里，她发现了一段代码——完整的基因修复序列，和沈烬实验室里用来压制病毒的原始模板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她问。
“钥匙。”他艰难吐出两个字，“我的基因……是唯一能激活它的人。三年前……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她猛地抬头：“你知道？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爸……是‘凤凰协议’最初的提出者。”他闭了闭眼，“他知道计划会失控，所以偷偷改了备份程序。而我……是他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
林昭的手指微微发抖。她忽然想起什么，从作战服内袋掏出那枚破损的纳米手环。幽蓝的光一闪一闪，竟然和陈默颈后的接口频率产生了共鸣。
“你说你是保险……那我呢？”她声音很轻，“我只是另一个实验体吗？”
陈默看着她，眼神很深，像看穿了很多年。
“你不是。”他说，“你是她选的。”
林昭一愣。
“林璇……在意识分离前，留下了选择权。她删掉了八个失败的数据版本，只留下一个——Lx-09。她说……这个人，还会哭，还会笑，还记得蓝星花的味道。”
林昭的手攥紧了手环。
“所以三年前你放我走，不是因为命令，也不是可怜我。”
“是因为她。”他笑了笑，气息越来越弱，“我答应过她……要让活着的人，去完成这件事。”
突然，整艘船剧烈震动，警报彻底消失——系统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主屏幕上的倒计时跳到了01:47。
“来不及了。”他说，“把芯片……接过去。”
“不行！”她吼出声，“你一断开神经连接，你会死！”
“我已经活够了。”他抬起右手，慢慢伸向后颈。皮肤裂开，一枚黑色芯片被他亲手拔出来，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流。
他紧紧握着芯片，手在抖，却没有放下。
“记得吗？”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第一次逃出基地那天，我在通风管口塞了朵蓝星花。你说……闻起来像妈妈煮的茶。”
林昭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往前一倾，把芯片抵在她太阳穴旁边。
“用它……替我看看结局。”
下一秒，他用力一按。
剧痛炸开！
林昭仰头，全身绷直，好像有烧红的铁棍捅进脑袋。眼前全是血红色的数据流，“孤影”发出尖锐警报，紧接着，无数记忆碎片涌进来——
监控室里，小小的自己被押上运输车，手腕上还戴着妹妹编的绳子。控制台前，陈默的手悬在“释放”键上方，通讯器传来他父亲的声音：“她会是最完美的实验体，别心软。”
他按下了按钮。
画面一转——电离层中，他独自修着引擎，袖口的蓝星花刺绣在强光下闪着微光。他低声哼着那首摇篮曲，一遍又一遍。
再后来，是无数个深夜，他在驾驶舱写下日志：“今天例行检查，Lx-09状态稳定。她笑了，是因为看到窗外的星云像一朵花。”
记忆潮水般退去。
林昭跪在地上，太阳穴滚烫，鲜血顺着额头流下。她喘得厉害，手指死死抠着地面。
“破晓号”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结构归零。
整艘战舰在风暴中轰然炸开，金属碎片四散飞溅。驾驶舱脱离主体，翻滚着坠入电离层深处。
她在残骸间漂浮，意识模糊，本能地抓住一块还算完整的装甲板。远处，一团火光吞没了陈默的身影，只剩一片燃烧的布料随风飘荡——那是他制服袖口的蓝星花刺绣，缓缓飞向宇宙的黑暗尽头。
她的手套，依然紧紧攥着妹妹的纳米手环。
忽然，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的震动。
手环屏幕亮了起来，一行字缓缓浮现：【信号接收中——来源：量子服务器A0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