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地面，左眼的扫描器忽明忽暗，像是电量即将耗尽。她不敢动，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脑袋深处，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如针扎般反复穿刺。可她知道，不能晕——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咬紧牙关，右手颤抖着抬起，指尖终于触碰到手腕上的纳米手环。它仍在微微震动，轻而稳定，仿佛在回应她的存在。她用拇指一遍遍摩挲手环内侧那道细小的刻痕，摩擦得皮肤发烫，几乎要渗出血丝。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靠这点微弱的刺激，唤醒身体里残存的知觉。
她撑起手肘，碎石刮破了作战服，皮肉翻裂，鲜血缓缓渗出。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凭着手摸索前方扭曲断裂的金属残骸。那是“破晓号”主控舱的废墟，外壳炸裂，电线与接口裸露在外，像被撕开胸膛的巨兽尸骨。她一寸一寸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像在撕裂筋骨，能量早已耗尽的作战服沉重地压在身上，如同裹尸布。
终于，她的手指探进一道缝隙，触到一块焦黑的记忆卡插槽。表面碳化严重，但内部仍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她立刻将手环贴上去，作为临时导引器插入接口。
“嗡——”
刹那间，太阳穴猛地一震，仿佛有电流贯穿颅骨。眼前骤然浮现出半透明的数据界面，“孤影”系统自动识别她的生物信息，开始加载备份。
画面断断续续，信息杂乱无章。第一帧是一角昏暗的实验室，灯光忽闪，镜头剧烈晃动，像是有人偷偷录下的影像。
林昭屏住呼吸，瞳孔骤然收缩。
画面中站着两个人影。
妹妹蜷在阴影里，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她正把一枚小巧的芯片塞进另一个人手中。那人穿着联邦舰长制服，左脸一道深长的疤痕横贯颧骨，袖口缝着一朵蓝色的小花刺绣。
是陈默。
林昭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几乎清醒。她想喊，喉咙却像被铁钳夹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妹妹嘴唇微动，听不清话语。但“孤影”自动还原了唇语：
“这个……能保护姐。”
下一秒，警报声尖锐响起，画面戛然而止。
林昭背靠着扭曲的舱壁，胸口剧烈起伏。不是愤怒，也不是悲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原来三年前，妹妹不是被害死的——她是主动交出了自己的一切。那枚芯片……或许正是后来植入她体内的神经系统的源头。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恢复冷静。可眼下最紧迫的问题是：这些记忆，是真的吗？还是她重伤之下，意识已经开始崩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废墟中格外清晰。
她瞬间警觉，右手悄然滑向腰际。虽无武器，但她指尖缠绕着一根隐形的纳米丝线，细若发丝，却足以割断动脉。脚步停下，一个身影出现在残骸入口。
是陈默。
他站在那里，脸上伤疤渗着血，制服多处撕裂，走路踉跄，显然伤势不轻。见到她，他没有靠近，只是静静伫立，像一尊风化的雕像。
林永远不会表露情绪，却悄悄启动手环与“孤影”的扫描功能。纳米丝线轻轻搭上他的手腕，瞬息间读取了他的神经活动——未检测到操控痕迹，情绪波动真实而紊乱。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戒备仍未解除。
陈默靠着墙缓缓坐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他从破损的袖口中掏出一枚染血的身份芯片，递向她，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我父亲……是‘凤凰计划’的负责人。”
林昭盯着那枚芯片，没有伸手。
“他们不是要杀林璇。”他继续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出来的，“是要用她做基因锚点，控制所有实验体。她是第一个意识载体，只有她能稳定接入量子服务器。一旦失败，整个计划就会崩溃。”
林昭心头猛然一震，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被狠狠扯断。
还没等她反应，眼前的“孤影”系统竟自行激活，直接连通星际主脑。一道猩红提示弹出：【三代权限验证通过】。紧接着，一份绝密档案自动浮现——《林璇：初代意识载体实验日志》。
她怔住了。
这不对劲。以往调用高级权限必须手动授权，每日限额三次。可这一次，系统竟主动突破限制，就像……认出了什么。
档案的时间戳赫然显示：灭门案发生前十二小时。摘要仅一行字：【载体自愿签署协议，接受意识剥离手术，条件为确保姐姐林昭获得完整神经接驳系统保护。】
林昭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翻向下一页，刚看到“手术过程记录”，脑海中突然如刀割一般剧痛袭来。她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却死死盯着屏幕不肯移开视线。
陈默察觉异样，抬头看她：“你还好吗？”
她抬手示意别说话。疼痛渐渐退去，但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意识如潮水般退缩。她知道，这是系统超载的征兆，再持续下去，随时可能昏迷。
但她不能停。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回忆起妹妹的心跳——0.87秒一次，温柔而坚定。她调整呼吸节奏，让自己的心跳一点点贴近那个频率。几秒后，系统的情感识别模块被触发，误判为亲属授权，部分加密层悄然解开。
新的画面浮现。
一间封闭的手术室，无菌灯惨白。妹妹躺在操作台上，双手被固定带牢牢锁住。医生正调试器械，金属反光映在她脸上。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告诉我姐……我不是被杀的。我是自己同意的。”
镜头外，一个低沉的声音问：“你确定？一旦剥离，你的意识撑不了多久。”
她沉默片刻，然后笑了，嘴角微扬：“只要她能活……就够了。”
画面骤然中断。
林昭闭上眼，喉头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波澜，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低头看着那份尚未关闭的档案，指尖缓缓划过标题。这份日志的存在意味着，幕后之人远比沈烬、苏璃更深。真正的黑幕，藏在“凤凰计划”的最顶层，像一张无形巨网，早已笼罩多年。
陈默靠在墙上，气息微弱，眼皮沉重，眼看就要失去意识。但他仍睁着眼，望着她。
“你现在知道了。”他声音低哑，几近呢喃，“我不是背叛你的人。三年前放你走，是因为她临终前让我答应一件事。”
林昭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你找到真相……”他声音越来越弱，几乎只剩气音，“别变成……他们那样的人。”
话音落下，他头一偏，彻底陷入昏迷。
林昭没有回应。
她静静地坐在废墟之中，背靠着断裂的控制台，面前漂浮着那份仍未关闭的档案。全息界面泛着幽红的光，标题清晰可见：《林璇：初代意识载体实验日志——权限验证通过》。
风从舱体裂缝灌入，吹起她银白色的短发，拂过脸颊。她的右手仍搭在手环上，指尖残留着数据读取后的温热。左手缓缓抚过作战服内侧——那里藏着一枚微型芯片，三年来从未离身。
此刻，芯片正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