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晴辉感觉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
“小阳,你……到底准备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古原良树的叹息。
“当年锻造祸津九刀,是以无数忠魂的血肉与祈愿为薪,才点燃了不灭的炉火。”
“如今,想要将九柄刀的意志重新熔铸归一,仪式本身……就需要一个容器。”
容器。
这两个字如两根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古原良树的声音愈发低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禁忌的秘密。
“必须以鲜血为引,唤醒九刀沉睡的怨憎。”
“以肉身为炉,承载九刀合一瞬间,那足以撑爆神明的力量洪流。”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
他的目光,终于从那团被净化后温顺如羊羔的神魂上,无比艰难地,移到了苏小阳那张纯真无害的萝莉脸上。
“以一道足够强大的灵魂为媒介,将九股截然不同的刀之意志,强行扭结、贯穿、融为一体!”
鲜血为引。
肉身为炉。
灵魂为媒介。
雨宫晴辉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一个最危险的针尖!
他猛地看向苏小阳,看向他手中那团属于山神大山津见的,温顺得如同宠物的灵魂。
——灵魂为媒介。
“这……”
他才吐出一个字,众人身后的祸津刀便毫无征兆地剧烈嗡鸣起来。
一缕极淡的白雾,自幽暗的刀鞘缝隙中悄然飘散。
那白雾在众人面前的空地上盘旋、凝聚,最终,勾勒出了一道苍老而虚幻的人影。
正是当年亲手锻造这九柄救国之刃的初代刀匠,古月裕贵!
古月裕贵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惊愕。
他那虚幻的视线,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只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苏小阳。
下一瞬,这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承载着一个国度刀匠之魂的老者,深深地弯下了腰。
“冕下。”
“此事不妥。”
苏小阳只是歪了歪头,白嫩的脚趾在冰冷的岩石上轻轻蜷缩了一下。
他琉璃般的眼瞳里,清晰倒映着古月裕贵那恭敬却无比坚决的身影。
他用那软糯的童音,平静地反问。
“有何不妥?”
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像是在问晚餐想吃什么。
可这个问题里蕴含的,那种理所当然的绝对意志,却让在场所有人后背窜起一股冰冷的寒气。
古月裕贵缓缓直起身。
他那虚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沉到几乎无法化开的无奈与敬畏。
他沉默了。
似乎在脑海中斟酌了千万种言辞,最终,一切言语都只化作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大山津见……是天津神。”
天津神!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漆黑的闪电,瞬间撕裂了雨宫晴辉等人的思维!
他们瞬间想起了一切。
诚然,大山津见神的灵魂,其强度与位格,在场除了苏小阳这个规格外的存在,无人能及。
用一尊古老神明的灵魂来充当九刀合一的媒介,这简直是奢侈到疯狂!
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最坏的选择!
问题,就在于他的身份!
天津神!
当年,锻造这九柄承载了无尽怨憎与守护意志的祸津刀,是为了什么?
这九柄刀,从诞生之初,它们的使命、它们的宿命、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斩杀天津神!
如今,却要用一位血统纯正的天津神的灵魂,来为这专门弑杀他们的兵器,进行最后的“开刃”仪式?
九刀合一之后,那柄全新的祸津刀,威能无疑会攀升到无法想象的台阶。
可是。
届时,身为这柄救世之刃核心器灵的大山津见,倘若在最关键的时刻,临阵倒戈……
那后果,谁能承担?
九刀合一,事关整个国度的存亡,不容许任何一丝偏差!
苏小阳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琉璃般纯澈的眼瞳里,倒映着众人惊疑不定的脸庞。
然后。
他笑了。
那笑容驱散了他脸上最后一丝神性的威严,让他变回了那个呆萌可爱的小萝莉。
“原来如此。”
不等众人从这巨大的错愕中回过神来,苏小阳的视线,已经越过了他们,落在了人群后方的某个身影上。
他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对着那个方向,轻轻招了招白嫩的小手。
“嘻嘻,小柚梨。”
软糯的童音,清脆悦耳。
柚梨奈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僵硬。
她怯生生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站住!”
雨宫晴辉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用自己的后背,死死地挡住了苏小阳的视线!
“小阳,柚梨奈还小!”
“这份负担……这份代价……不应该她来承受!”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眼中写满了决绝与悲壮。
“让我来吧!”
他说完,便死死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不容抗拒的意志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到来。
到来的,是一阵清脆的,带着几分愕然的笑声。
“啊?你在想什么?”
苏小阳的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困惑。
仿佛完全无法理解雨宫晴辉这舍生取义的悲壮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雨宫晴辉猛地睁开眼。
他看到苏小阳正哭笑不得地摇着头,那表情,就像一个大人在看一个胡闹得不可理喻的孩子。
“柚梨奈好歹是柚梨泷白的姐姐,我怎么可能让她去做危险的事情?”
这句话,让雨宫晴辉所有的悲壮、所有的决心都在瞬间凝固,然后碎裂。
他……想错了?
那小阳叫柚梨奈……是为了什么?
古月裕贵那由刀气凝聚的虚幻身影,在风中微微摇曳,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满是纠结与不可奈何。
他完全跟不上眼前这位冕下的思路。
看不透。
也想不通。
在雨宫晴辉还在纠结与茫然中无法自拔时,被他护在身后的柚梨奈,只是犹豫了一瞬。
下一秒,她稚嫩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无比坚定的神色。
她从雨宫晴辉的身侧,迈步走出。
“雨宫哥哥,让我去吧。”
“小阳是七夜哥哥的队长,还救过泷白的性命,我相信他。”
这句话,让雨宫晴辉最后的坚持也彻底瓦解了。
他侧开了身。
柚梨奈一步一步,走到了苏小阳的面前。
她低下头,看着那张比自己还要稚嫩几分的萝莉脸。
苏小阳眼中的笑意,温暖而纯粹,不带丝毫杂质。
柚梨奈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但,在那坚定的眼神深处,依旧有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害怕,一闪即逝。
说到底,她还只是个少女。
她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被迫扛起了常人无法想象的重担。
这些经历,让她拥有了远超同龄人的沉稳。
但,终归还是少女。
面对未知,面对可能到来的牺牲,她会害怕。
只是,她学会了不让害怕主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