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足以腐蚀万物生魂的冥河死气,像一座倾倒的黑色山峦,压了过来。
然而,它们在距离苏小阳身前三尺之地,戛然而止。
死气中翻滚的无数怨魂,发不出声音的哀嚎凝固在脸上。
苏小阳静静地看着,他那一头可爱的黑发,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化为了象征着生命的苍翠之绿。
下一瞬。
足以吞噬一支军队的黑色浪潮,开始无声地、快速地蒸发。
仿佛冰雪落入了熔岩,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升起。
冥柳脸上扭曲的狰狞,彻底冻结。
他最强的杀招。
就这么……没了?
逃!
这是他被恐惧彻底碾碎的大脑中,唯一还能运转的念头。
他将所有神力灌注于双腿,身形化作一道漆黑的电光,朝着被领域封锁的天空穹顶撞去!
只要能拉开距离!
只要能……
冥柳心中那点可怜的希望火苗刚刚燃起,整个人却猛地定在了半空。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明明在以最快的速度向上飞掠,每一次振翅都撕裂了空气。
但下方那道娇小的身影,轮廓却没有丝毫变小。
他,好似在原地飞行。
不。
不对!
他猛地低头,瞳孔骤然压缩成最细的针尖!
不是他在原地踏步。
而是这片被剥离出的独立空间,这片由苏小阳主宰的绝对领域,正在随着对方的心意,无限地向上延伸!
天,在他的头顶,变得更高了。
“我说过。”
一道淡漠的声音,不经任何介质,直接在他的神魂深处响起。
“你可以走了吗?”
冥柳僵硬地转动脖颈,骨骼发出咯咯的悲鸣。
不知何时,苏小阳已悬浮于他的正上方,正低头俯瞰着他。
苏小阳依旧是那副慵懒的姿态。
他缓缓地,伸出了一根白嫩的食指。
对着下方惊骇欲绝的冥柳,轻轻一点。
一瞬间。
冥柳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一股无法抗拒,甚至无法理解的绝对伟力,从天空镇压而下!
砰——!
冥柳的双臂甚至来不及抬起格挡,就在这股重压下寸寸断裂,扭曲成麻花般的形状!
他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攥住,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从高空笔直地掼向大地!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整个集训营的水泥地表,被硬生生砸出一个蛛网密布、深不见底的恐怖坑洞!
烟尘四起。
深坑的中心,冥柳浑身的骨骼尽数粉碎,像一具被抽掉所有支撑的皮囊,死死镶嵌在地里。
他大口大口地吐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
在彻底昏死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转动眼球。
他望见了那个缓缓从空中飘落的身影,对方的衣角甚至没有一丝褶皱。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虚无。
“继续。”
苏小阳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冥柳残存的意识里。
〔继续?〕
〔继续什么?〕
〔继续像个卑微的小丑,在他面前表演自己的绝望吗?〕
极致的羞辱感,瞬间压倒了死亡的恐惧,化作了同归于尽的疯狂!
冥柳的脸上,忽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狰狞笑容。
“好啊……”
“死!!!”
他猛地攥紧拳头,用尽最后的精神力,亲手捏碎了那盏幽冥提灯!
霎时间。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浓郁死气,如决堤的黑色洪流,轰然爆发!
死气所过之处,空间被腐蚀得滋滋作响,扭曲不定。
苏小阳创造的结界内部,瞬间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彻底填满!
黑色的能量疯狂冲刷着结界的边缘,却始终无法洞穿那层薄薄的壁障。
一道毁灭性的黑色光柱,在结界内部直冲云霄!
远处。
所有围观的新兵,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能量球体,在疯狂地膨胀、扭动、咆哮!
仅仅是被那逸散出的气息波及,他们头顶的蓝天,就像被泼上了浓墨,迅速变得漆黑一片。
洁白的云层,在接触到黑暗的瞬间,就散发出腐朽、衰败的气息,无声地消融。
“这……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力量……”
一名新兵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脸色煞白如纸,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面色呆滞,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恐与茫然。
他们震惊于冥柳这毁天灭地般的最终一击。
但更让他们大脑一片空白的,是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神秘人!
无量境的神明代理人,在他面前,竟脆弱得像个随手可捏的玩具。
他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那澎湃汹涌,仿佛要吞噬天地的冥界死气,渐渐地褪去了。
独立的漆黑结界,缓缓消解。
一道身影,从那片重新变得清朗的空气中,缓缓踱步而出。
他的手里,像拖着一条死狗般,拖着那具早已失去意识、只剩一口气的躯体。
所有新兵的视线,都死死地锁定在那道身影上。
他们的表情,瞬间凝固。
因为,在那人的脸上,戴着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甚至可以说是刻骨铭心的滑稽面具。
这个面具……
前不久他们才见过!
这不是在演习第一阶段,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的【夜幕】小队……那个队长吗?!
就在所有新兵的大脑都因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而彻底宕机时。
人群中,那道一直被众人信赖的身影,动了。
沈青竹。
他迎着无数道呆滞、错愕、茫然的目光,缓步而出,走向那道拖着战利品的娇小身影。
他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终于,他停在了苏小阳的身侧。
在一片死寂的注视下,他缓缓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张面具。
白狐面具。
“咔哒。”
一声轻响,面具被稳稳地扣在了脸上,彻底遮住了他那张熟悉的脸。
一个始终跟在沈青竹身边的年轻新兵,嘴唇哆嗦着。
“沈……沈哥,你……”
戴着白狐面具的沈青竹,缓缓侧过头。
“抱歉。”
“我是卧底。”
什么情况?!
敌人是假的,是教官演的。
现在,连并肩作战、舍命相救的战友,也是假的?!
这已经不是谍中谍了,这是把他们的脑子按在地上,用现实的鞋底来回碾压!
这时,林七夜、曹渊等人的身影,也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苏小阳的身侧。
每个人都从容地戴上了那一张张曾让新兵们胆寒的面具。
【夜幕】小队,全员集结。
苏小阳环视着眼前那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
“好了,闹剧结束。”
“这次的试炼,到此为止。”
“你们,可以回去继续挨揍了。”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让幸存的新兵们从极致的震惊中惊醒。
他们一个个低下头,连直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等一下!”
“我有一个问题!”
苏小阳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偏了偏头。
“说。”
“既然你们是【夜幕】,是自己人!那为什么要真的杀了我们的人?!”
“我亲眼看见!那个戴着唐僧面具的人,剖开了教官的身体!”
“我也看见了!”
另一人跟着怒吼,
“孙悟空一刀就杀了我们六十多个弟兄!还有那些‘神秘’,它们是真的在屠杀!”
“这一些,你们又怎么解释?!”
一道道悲愤的质问,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对啊!
演习归演习,可那些死亡是那么的真实!
面对着群情激愤的质问,苏小阳的面具下,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他甚至没有转身。
只是悠悠地回了一句。
“谁告诉你们。”
“那些是‘人’了?”
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反问,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是人?那是什么?!
苏小阳终于缓缓转过身。
那双透过面具孔洞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仿佛在看一群懵懂无知的孩童。
“我早就提醒过你们。”
“千万,千万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它,会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