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连蝉鸣声里,都浸透着一股名为“离别”的燥热。
持续了一整年的地狱集训,终于在今天,画上了句点。
食堂里,再也听不见那种狼吞虎咽、食如作战的紧绷声响。
新兵们三三两两地聚着,语调慵懒,神情松弛,像一群被榨干了所有精力后,终于得以喘息的咸鱼。
“妈的,再过两天,老子终于能滚出这个鬼地方了!”
百里涂明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满足地拍打着自己滚圆的肚皮,面前的餐盘堆叠如山。
嘀嘀嘀——
毫无征兆。
整个食堂内,所有人的手机,竟在同一秒诡异地震动起来。
“排名!是最终排名出来了!”
一声惊呼,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沉闷的空气。
曹渊解锁手机,目光在屏幕上飞速扫过。
“小阳,七夜,我九十一分,第四。”
“我呢我呢?”
百里涂明闻言,像是屁股上装了弹簧,猛地从椅子上弹起。
他手忙脚乱地去掏裤兜里的手机,动作幅度过大,脚下被椅子腿狠狠一绊。
啪叽!
一声巨响,他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啃泥”姿势,脸朝下重重拍在地板上。
手机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哎呦卧槽!”
百里涂明顾不上喊疼,一个饿虎扑食,连滚带爬地将手机抢救回来。
当他看清屏幕上那个数字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瞬间蔫了下去。
“七十四……一百八十四名?”
百里涂明的哀嚎声,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响彻食堂:
“这排名是拿脚写的吗!我不要面子的啊!”
曹渊和百里涂明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餐桌上最安静的那两个人。
那目光中,带着灼人的期待与好奇。
林七夜神色平淡,吐出一个字。
“第二。”
“嘻嘻,第一名是我哦。”
苏小阳晃悠着两条白嫩的小腿,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一百分。
唯一的满分。
毫无悬念的第一。
对于这个结果,食堂内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家伙,是整个039期新兵营里,公认的、独一档的怪物。
百里涂明瞪圆了眼睛,刚想再嚎上两句以示悲愤。
哔——!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哨声,毫无预兆地炸响!
前一秒还喧闹无比的食堂,瞬间死寂。
紧接着,是筷子坠地、桌椅碰撞的密集爆响。
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完成了从懒散平民到铁血战士的切换,身影化作一道道残影,疯了一般冲向训练场!
黄沙漫天的训练场上。
总教官洪浩如一尊铁塔,负手而立,脸色冷硬如冰。
他手中,捏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今天,宣布调令。”
洪教官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每一个字都重重砸进新兵们的心里。
期待、紧张、忐忑……
无数种情绪在队列中交织、发酵。
“百里涂明,广深市,010号守夜人小队!”
“到!”
百里涂明挺身而出,脸上难掩激动。
“曹渊,淮海市,007号守夜人小队!”
“到!”
“沈青竹,上京市,006号守夜人小队!”
“到!”
“莫莉,姑苏市,017号守夜人小队!”
“到!”
……
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念出,有人狂喜,有人失落。
这便是命运的分野。
“苏小阳,林七夜……”
洪教官念到这里,声音竟诡异地卡住了。
他低下头,死死盯着手中的调令,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全场,落针可闻。
良久,洪教官才抬起头,用一种干涩到极点的嗓音,念完了那匪夷所思的后半句。
“……沧南市,136号守夜人小队。”
世界,安静了三秒。
然后,轰然爆炸!
“啥玩意儿?沧南市?”
百里涂明第一个炸了,他甚至忘了喊报告,指着自己的耳朵,满脸荒唐。
“教官!您是不是念错了?那可是小阳和七夜!咱们营的第一和第二啊!”
“我没念错。”
洪教官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报告!我不服!”
沈青竹猛地踏前一步,一声怒吼,声如平地惊雷!
洪教官眼神一厉,杀气迸射:
“沈青竹,你的分配是上京006,你有什么不服?!”
“我不是为我自己!”
沈青竹的胸膛剧烈起伏,脖子上青筋暴起,他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
“我是为我们039期的荣耀不服!”
“他们是我们的最强!是我们的脸面!凭什么要把最强的尖刀,扔回那种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犄角旮旯?!”
他的质问,像一捧滚油,泼进了所有人心中的那把火!
“报告!我们也不服!”
“报告!这是羞辱!凭什么!”
“黑幕!这绝对是黑幕!”
人群彻底失控。
那不是简单的质疑,而是一场酝酿着风暴的哗变!
愤怒的咆哮汇成一道洪流,几乎要将这片训练场直接掀翻!
洪教官看着眼前一张张因愤怒而扭曲的年轻脸庞,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肃静!”
他猛地一跺脚,坚硬的地面瞬间龟裂!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份调令,来自守夜人最高层!”
“我不知道高层为何如此决断,但我相信,一定有其深意!”
“现在,解散!”
洪教官几乎是吼完这几个字,便猛地转身,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他怕再多待一秒,自己也会忍不住跟着这群兔崽子一起骂娘。
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压抑的气氛,沉重得让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这……他妈的太不公平了……”
百里涂明咬着牙,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可所有人都明白,高层的决定,不容置喙。
“咳咳……”
一声轻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苏小阳抬起头,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眸子,缓缓扫过所有人。
〔真没想到我的人望已经高到这种地步了。〕
“大家别这样嘛。”
他声音软软糯糯,像羽毛轻轻拂过每个人的心脏,奇迹般地抚平了那份暴躁。
“今天是我们毕业的日子呀,应该高兴才对。”
“小阳……”
莫莉看着他,眼眶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好啦好啦,莫莉姐别哭丧着脸嘛。”
苏小阳笑嘻嘻地,脸上没有半分失落,反而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太阳。
人群中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竟被他这几句话,轻而易举地瓦解了。
“小阳!来,姐姐抱抱!”
莫莉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就冲了过去。
“我也要!”
“小阳是我的!你们别抢!”
几个女生一拥而上,瞬间将苏小阳淹没在温柔乡里。
“哎哎哎!别挤!要、要喘不过气了!”
苏小阳涨红了小脸,在人堆里发出无助又幸福的呼喊。
就在场面即将彻底失控时。
轰隆——
天际,一声闷雷炸响。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瞬间浇湿了所有人的头发和衣衫。
“下雨了!快跑啊!”
混乱中,大家纷纷尖叫着冲回宿舍。
而就在所有人换好干爽衣物的下一秒。
训练场上,那尖锐的,代表着紧急集合的哨声,再次撕裂了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