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衙署后宅的药炉终日不熄。白芷的脸色比前几天更显憔悴,眼下青黑一片,但眼神却亮得惊人。药罐里熬着的不再是单一的紫髓藓汤,而是几种药材混合后呈现出的深褐色药液,苦涩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狗娃,把这包药粉拿好。”白芷将一个小布包塞进狗娃手里,“记住,找几个信得过的老人,告诉他们,病人死后,尸体不能留,要立刻用火烧掉。越快越好,烧得越彻底越好。”
狗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布包:“姐姐,为啥要烧?埋了不行吗?”
“不行。”白芷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这病会跟着尸体走。烧了,它就没地方去了。”
“那…那活着的人呢?”
“活人要分开,病了的和没病的不能住一起。”白芷又递给他一小包另一种草药粉末,“再告诉大家,喝水前,一定要把水烧开。水里有脏东西,烧开了就没了。”
这便是白芷想到的第一步。在没有特效药的情况下,阻断传播途径才是关键。焚烧尸体、隔离病患、饮用开水,这些最原始的方法,却是眼下唯一可行的防线。她选中了狗娃,这个在营地里人缘最好、跑得也最快的孩子,作为第一个传播者。
狗娃揣着药粉和口诀,像只小耗子似的钻进了草棚区。他找到张阿婆,又找到李大叔,踮着脚,一本正经地把白芷的话复述一遍。起初没人信,但当狗娃拿出那包能去除水腥味的药粉时,人们的表情变了。
傍晚时分,营地里出现了第一堆火。几个胆大的男人,用破布裹着一具新死的尸体,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点燃了。火焰升腾,带着焦糊的气味,驱散了些许死亡的阴霾。接着,有人开始用破碗烧水,咕嘟咕嘟的声音在暮色中此起彼伏。
这微小的变化,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很快泛起了涟漪。
铁心和陆轻尘正在暗中清点从货栈带回的物资。墨言守在洞口,警惕地观察着营地的动向。
“看那边。”陆轻尘突然指着远处,“有人在烧东西。”
铁心眯起眼,望远镜里,一堆篝火正在缓慢燃烧,隐约有焦臭味飘来。
“是尸体。”墨言的声音毫无波澜。
“不止。”陆轻尘又指了指其他方向,“那里,还有那里…好多人在生火。”
铁心放下望远镜,脸色凝重:“她在教他们。”
“白姑娘?”陆轻尘恍然大悟,“她在传播防疫的办法!”
话音刚落,狗娃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藏身的草棚外,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铁心大哥!陆大哥!姐姐的办法管用!阿婆们都开始烧水了!李大叔他们还建了个火堆,说要专门烧尸体!”
这是个好消息,却也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官差会发现的。”铁心立刻做出判断,“大规模的聚集和焚烧,不可能不被察觉。”
“那就让他们发现!”陆轻尘一拳砸在草堆上,“总比坐以待毙强!至少,我们在争取时间!”
墨言也点了点头:“火光和烟雾会引起注意,但也能鼓舞人心。现在,他们需要看到希望。”
正如他们所料,营地里自发形成的防疫行动,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人们开始互相提醒,主动远离病人,自觉烧水喝。虽然混乱依旧,但一种新的秩序正在底层悄然建立。
然而,这股“自发的”力量,很快就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州府,太守卧房。络腮胡官差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大人!不好了!隔离营那边…那边出事了!”
太守猛地坐起,皱眉:“慌什么?”
“营里的人…他们不听话了!”官差喘着粗气,“好多人开始自己烧尸体,还喝开水…说是…说是白姑娘教的!”
太守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走到窗边,遥望着远处隔离营的方向,隐约能看到几处火光。那不是叛乱,却比叛乱更让他感到失控。
“一群贱民,竟敢自作主张!”他冷哼一声,对络腮胡下令,“去,告诉陈师爷。让他亲自去营里看看,安抚一下。记住,是安抚,不是镇压。本官要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络腮胡领命而去。太守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手却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营地里发酵,一种他无法掌控的力量。
而在隔离营,狗娃又跑来告诉铁心一个新消息:陈师爷来了,他看着那些火光,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白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