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的死寂,仿佛被拉伸得无比漫长。雨丝敲打城堡窗户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阿布拉克萨斯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空气,牢牢锁定在汤姆脸上。他没有去看那条重新隐没回黑暗管道深处的蛇怪,也没有再去关注地上那具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汤姆身上,试图从那副惯常的、缺乏表情的面具下,读出真实的情绪。
震惊?也许有一丝。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打扰的愠怒,以及一种迅速评估局势的冰冷计算。没有慌乱,没有愧疚,甚至没有多少意外。就好像……他早就预料到,或者说,潜意识里接受了汤姆可能与这种极端黑暗的事件产生关联。
汤姆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阿布拉克萨斯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环顾了一下这个肮脏、潮湿的盥洗室,目光最后落回那个依旧敞开的、深不见底的管道入口。
“所以,这就是你‘私人研究’的成果?”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混合着愤怒、难以置信的颤抖,“打开一个传说中的密室,然后放出一条……梅林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杀死一个误入的赫奇帕奇?”他往前走了几步,靴子踩在散落的书本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里德尔?如果被发现……”
“所以,不能被发现。”汤姆打断了他,黑色的眼眸直视着阿布拉克萨斯,里面没有任何请求或者妥协,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必然的结果。“你在这里,阿布。你看到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两人之间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阿布拉克萨斯不是来逮捕他或者质问他的,他是来……卷入其中的。
阿布拉克萨斯盯着他,半晌,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刺耳的笑声。“哦,我当然看到了。我看到斯莱特林的模范级长,站在一个刚死了人的犯罪现场,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很危险的非法入口。”他用手揉了揉眉心,铂金色的发丝垂落几缕,显得有些凌乱,“梅林啊,汤姆……你这次玩得也太大了。”
他的语气里,责备的成分远少于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无奈,以及一种迅速开始思考如何善后的冷静。
“八眼巨蛛。”阿布拉克萨斯突然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晰与条理,虽然依旧压得很低,“禁林里的那些大家伙。它们有时会溜达到城堡边缘,尤其是这种阴雨天气。它们的毒液,加上惊吓……足以解释这种瞬间死亡,而且不会留下明显的魔法痕迹。”
汤姆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伪造现场。将这次意外死亡,嫁祸给那个半巨人偷偷饲养在禁林里的宠物。
“尸体需要移动到城堡外围,靠近禁林的地方。”汤姆接口道,思维高速运转,“制造一些挣扎的痕迹……但要看起来像是被拖拽过去的。”
“交给我。”阿布拉克萨斯毫不犹豫地说,他从长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魔杖,动作流畅而精准,“清理这里,消除所有不该有的痕迹和气味。你,处理那个洞口,让它看起来从来没存在过。动作要快,在有人发现我们都不在之前。”
没有更多的交流,没有犹豫和质疑。两人如同配合多年的搭档,迅速行动起来。阿布拉克萨斯开始低声念诵复杂的清理咒和混淆咒,抹去地面上可能留下的蛇怪鳞片痕迹、汤姆的脚印,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蛇类腥气。他甚至还小心地处理了女生散落的书本,让它们看起来像是在挣扎中掉落的。
汤姆则再次面向那个管道入口,用蛇佬腔命令它关闭。水池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声缓缓复位,将那个黑暗的秘密重新封存。他仔细检查了水龙头和周围,确保没有任何开启过的迹象。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一个赫奇帕奇的麻瓜出身女生……沃伦,他记得好像是这个名字。在他眼中,她的生命轻如尘埃,她的死亡只是一个不幸的意外,一个可能威胁到他伟大计划的、需要被清除的障碍。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内心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阿布拉克萨斯完成了现场的清理,走到尸体旁。他低头看着那张凝固着惊恐的、年轻却已毫无生气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恢复了漠然。
“漂浮咒。”他简洁地说,魔杖挥动,女生的身体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跟我来,走西侧那条废弃的走廊,避开盔甲和画像。”
汤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发生了一场无声谋杀的盥洗室。阿布拉克萨斯对城堡密道的熟悉程度超乎汤姆的想象,他选择了一条几乎无人使用、布满灰尘的路径,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目光。
他们将尸体带到了城堡西侧,一扇很少使用的侧门附近,这里离禁林边缘很近。阿布拉克萨斯熟练地用魔法制造出凌乱的脚印和拖拽的痕迹,甚至模拟出八眼巨蛛毒液腐蚀地面的效果。他将女生的尸体安置在灌木丛中,摆出挣扎后死亡的姿态。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拍了拍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色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
“好了。”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完成棘手工作后的疲惫,“现在,我们只需要‘偶然’发现这里,然后报告给教授们……一个不幸的、由海格那些‘可爱’宠物造成的悲剧。”
汤姆站在他身边,看着被精心布置过的现场。雨丝落在他的脸颊上,带来冰凉的触感。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这个被他视为对手、盟友、以及某种复杂情感对象的人,其本质远非表面上那个骄纵傲慢的纯血少爷。他冷静、果断、手段高超,并且……对于触及底线的事情,似乎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在乎。
“为什么?”汤姆突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阿布拉克萨斯转过头,灰蓝色的眼睛在雨中显得格外幽深。“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帮我?”汤姆追问,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可以转身离开,报告教授。这会让你摆脱干系,甚至……立功。”
阿布拉克萨斯与他对视着,雨水顺着他铂金色的发梢滑落。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我说过了,风险管控。”他轻描淡写地说,移开了目光,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让你现在就被开除或者送进阿兹卡班,对我,对马尔福家,没有任何好处。你的……潜力,还没有完全兑现。”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符合马尔福家利益至上的准则。但汤姆知道,这并非全部。他在阿布拉克萨斯眼中看到了一丝别的东西,一种超越了单纯“投资”的、复杂的牵连感。是因为那个预言吗?还是因为……别的?
“而且,”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低了下来,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让你一个人处理这种烂摊子,谁知道你下次会搞出什么更大的麻烦……我得看着点。”
这句话带着他特有的刻薄,却奇异地抚平了汤姆心中最后一丝因意外而产生的波澜。他看着阿布拉克萨斯被雨水打湿的侧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安心与某种黑暗占有欲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的阿布,和他是一类人。他们站在同样的阴影里。
“我们该回去了。”阿布拉克萨斯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恢复了平日的神态,“记得,我们是在巡逻时,‘偶然’发现了异常,然后一路追踪到这里,看到了……这个。”
汤姆点了点头。“明白。”
两人转身,并肩走向城堡亮着温暖灯光的入口,将身后的死亡与阴谋,暂时留给了渐渐密集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