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莫半个月,一个周末的下午,许大茂拎着一串干蘑菇,满面春风地踏进吕辰家的小院。人还没进门,那透着得意劲儿的声音就先飘了进来:
“吕辰兄弟!柱子!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吕辰正坐在院里看书,闻声抬头,只见许大茂一脚跨过门槛,脸上笑得像朵绽开的菊花,每一步都带着扬眉吐气的轻快。
他把那串品相不错的干蘑菇往石桌上一放,“喏,哥们儿下乡放电影,老乡硬塞的,自家晒的,炖鸡香着呢!给雨水添个菜!”
何雨柱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瞥了一眼蘑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嚷嚷什么?捡着金元宝了?”
“比捡着金元宝还舒坦!”许大茂也不计较他的态度,一屁股坐在吕辰对面,自顾自倒茶灌了一大口,长舒一口气,仿佛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吕辰合上书,笑问:“大茂哥?今儿怎么这么高兴?”
“喜事!天大的喜事!”许大茂凑近些,压低声音却掩不住炫耀,“哥哥我上次跟你提的那事儿,成了!街道办王主任,还有妇联那几位同志,全采纳了!”
“哦?”吕辰配合地倾身,“王主任怎么说?”
“嘿!王主任一听我这建议,当场就拍板了!”许大茂手舞足蹈,“你是没看见她那表情,简直就像瞌睡遇到了枕头!她说我这建议提得太及时、太有必要了!妇联那帮大姐更是没话说,举双手赞成!”
他压低声音,带着窃喜:“今天下午,就在街道办大院,‘生育科学知识科普宣传会’第一场,圆满成功!请的是区卫生所的刘大夫来讲,底下坐满了各院派来的居民代表,听得那叫一个认真!”
吕辰微笑着给他续茶:“那是好事啊,大茂哥你这可是做了件大功德。会上,没提易中海吧?”
“哪能啊!”许大茂一副“我懂规矩”的表情,“会上肯定不能提具体人名,这是纪律。刘大夫讲的都是科学道理,句句在理,光明正大!”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更低,满是猥琐的得意:“可是兄弟,你猜怎么着?刘大夫在上面讲,底下那些人,眼神儿都往易中海他们家方向瞟!虽然嘴上不说,可那意思,明晃晃的!散会的时候,易中海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溜着墙根就想跑,被王主任叫住,还‘鼓励’了他几句,哎哟喂,我当时在旁边看着,差点没憋出内伤!哈哈哈!”
许大茂笑得前仰后合,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这下他可真是彻底臭大街了!以前那‘道德模范’、‘一大爷’的谱儿,我看他还怎么摆!这就叫臭大街!兄弟,你说哥哥我这手,玩得漂不漂亮?”
吕辰脸上露出赞叹,亲自给他斟茶:“漂亮!太漂亮了!大茂哥,你这真是不动声色间,就把他架在火上烤了。不只是收拾了易中海,简直是给全街道那些可能被旧思想坑害的妇女同志都出了口恶气,功德无量啊。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许大茂被夸得舒坦极了,得意洋洋一饮而尽:“那是!哥们儿一出马,就知有没有!这回我看易中海那老绝户还怎么装!”
吕辰陪着笑,目光却若有所思。他轻轻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敲了敲,微微叹了口气,惋惜道:“易中海可惜了……”
许大茂正得意,看吕辰这样,忍不住摸了摸他额头,“不是,兄弟,易中海这种人,你还为他惋惜?你忘记他怎么算计雨水他们兄妹了?你没事吧?”
吕辰思索了一下,“大茂哥,你这事儿办得绝对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效果拔群。但我这两天闲着没事瞎琢磨,总觉得易中海,也不是一无是处。好好一个高级工人,就因为没有孩子,折腾成这样,可惜了。”
“啊?”许大茂眼睛瞪大了,“兄弟,你快醒醒,易中海这种人就不值得你同情。”
吕辰仿佛在谨慎组织语言,慢悠悠地说:“大茂哥,你看啊,易中海为啥没孩子?现在科学证明了,是他的问题。可我听说了,易中海也不是完全无可救药,他对你们院子里的贾家可是好得离谱。你想想,他为什么对贾东旭那么好?好得简直不像话。贾东旭结婚,他出钱出力跑前跑后,比自己儿子娶媳妇还上心。贾家有点鸡毛蒜皮的事,他比贾张氏还急……”
他顿了顿,“这年月,亲爹对儿子也不过如此了吧?贾张氏是个什么货色?泼辣、蛮横、算计,一个寡妇失业的,凭什么就能让院里堂堂的一大爷、高级工这么死心塌地、几十年如一日地照顾他们孤儿寡母?甚至不惜得罪全院的人?对一个徒弟能好到这种地步,这世界上又有几个人做得到?这还不能说明易中海的重情重义吗?”
许大茂的眼睛越来越亮,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猛地一拍石桌,自己“悟”了:“除非……除非贾东旭根本就是他易中海的种!对不对?!我操!兄弟!你他妈真是个天才!这就全对上了!肯定是年轻时候跟贾张氏搞破鞋生下来的!怪不得!怪不得他对贾家那么掏心掏肺!这是在养自己的种啊!”
吕辰立刻做出吓了一跳的表情,连忙摆手,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慌张”:“大茂哥!噤声!这话可不能乱说!没根没据的,这可是要人命的话!我就是瞎捉摸的,当不得真,你千万别往外传,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他越是禁止,许大茂越是觉得抓住了惊天大秘密,兴奋得鼻翼翕动,压低声音,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猥琐笑容:“怕什么!这事儿准没错!不然根本解释不通!易中海这老绝户,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玩得够花的啊!搞破鞋连野种都搞出来了!还让老贾顶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高!实在是高!”
吕辰脸上露出一副“你可别害我”的谨慎模样,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沉重”,仿佛在惋惜什么:“唉,就是苦了老贾了。他要是泉下有知,自己的好兄弟,跟自己老婆有一腿,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居然是别人的种,唉,估计在下面都不得安生。这要真是老贾家的血脉,被易中海这么摆弄算计,贾家的祖宗怕是都要蒙羞了。”
“不得安生?蒙羞?”许大茂眼珠滴溜溜乱转,吕辰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那装满损招的脑子。他猛地抓住吕辰的胳膊,脸上露出极度兴奋的光芒:“兄弟!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你说,要是老贾真‘心里有怨’,‘回来’说道说道,显显灵,这事儿,是不是就更真了?是不是就更由不得他易中海和贾张氏抵赖了?”
吕辰心里门清,面上却装作完全没听懂,甚至有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啊?大茂哥,你这又有什么高招?我可啥也没听见啊!这些神神鬼鬼的事,现在可不兴搞。”
他仿佛忽然想起什么,用闲聊般的语气随口说道:“哦,对了,我前几天听胡同口晒太阳的几个老人闲聊,说旧社会啊,要是哪家干了亏心事,或者血脉不清不楚,惹得祖宗发怒,家门口就会莫名出现些香灰纸钱,或者晚上听见怪声,说是什么祖宗显灵,清理门户之类的。都是些没影儿的封建迷信,当个乐子听得了。”
说完,吕辰立刻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拿起桌上的书,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不说了不说了,这都扯哪儿去了。天快黑了,我得去接雨水下学了。大茂哥,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出了这个门我可就全忘了啊!你也赶紧回去吧。”
他不再看许大茂那张因为兴奋而有些扭曲的脸,转身就朝院外走去,步履从容,仿佛真的只是去接妹妹放学。
身后,许大茂独自站在渐渐笼罩下来的暮色里,脸上那猥琐而兴奋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狂热光芒。吕辰最后那几句关于“祖宗显灵”、“香灰纸钱”的“闲话”,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猛地一跺脚,低声嘿嘿笑了出来:“高!实在是高!吕辰这兄弟,真是我许大茂的诸葛孔明啊!句句都没明说,可句句都点在了要害上!易中海,贾张氏,你们这对狗男女,给老子等着!这回,老子要让你们彻底现原形!”
他推起自行车,几乎是哼着小调,蹦蹦跳跳地冲出了吕辰家的小院,身影迅速消失在胡同的昏暗光线里,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着,该怎么让“老贾”回来“说道说道”了。
许大茂刚刚离开,吕辰就回到了院里,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听见后院暖棚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他转头看去,只见吴奶奶、赵奶奶、张奶奶三位长辈,不知何时已经从暖棚里出来,正站在通往后院的通道口。吴奶奶手里还拿着个小铲子,赵奶奶拿着几根摘下的黄叶,张奶奶则拍打着围裙上的土。三位奶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目光齐齐落在吕辰身上。
吕辰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立刻换上恭敬的笑容:“吴奶奶,赵奶奶,张奶奶,棚里收拾好了?今天真是辛苦您们了。”
三位奶奶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吴奶奶先开了口,她走到石桌边坐下,看着吕辰,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小辰啊,刚才,来的那个小伙子是以前柱子们那个院子的吧?话呢,我们老姐儿几个在棚里忙活,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她没明说听到了多少,但眼神表明,关键部分恐怕一句没漏。
张奶奶性格最直爽,快人快语:“小辰,你小子平时看着稳重懂事,心思活络是好事,可有些话,有些主意,那是砒霜裹蜜糖,沾不得啊!”她指了指许大茂离开的方向,“那小伙子,一看就是个心思不正、爱搅浑水的。你跟他扯那些闲篇,还扯得那么阴恻恻的,万一他真出去胡说八道,或者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这祸根算谁的?”
吴奶奶轻轻拍了拍吕辰的手背,语重心长:“孩子,我知道,以前在那个院的人可能亏欠你们兄妹不少。有怨气,奶奶们理解。但有道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报仇雪恨也得讲个明刀明枪,或者等那天道轮回。用这种撩拨小人、借刀杀人的法子,还牵扯上什么鬼神祖宗的,忒不光明,也损阴德啊。万一闹大了,不好收场。”
赵奶奶点点头,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却有力:“小辰,你是个聪明孩子,有大好的前程。莫要让些阴私算计污了心性,玷污了铁锤同志的清名。远离是非,管住口舌,方是立身之本。”
三位奶奶你一言我一语,没有厉声斥责,但句句都点在了要害上,目光里充满了关切与警示。
吕辰看着三位真心关爱他的长辈,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一丝惭愧。他收敛了笑容,起身郑重道:“吴奶奶,赵奶奶,张奶奶,您们教训的是。刚才是我一时嘴快,跟许大茂扯了些没边际的闲话,欠考虑了。您们放心,我知道轻重,以后一定谨言慎行,绝不主动招惹是非。”
他的态度十分诚恳。三位奶奶见状,脸色缓和了下来。吴奶奶又拍了拍他:“好孩子,知道就好。咱们跟那个院不一样,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安生日子,比什么都强。”
“是啊,”张奶奶道,“行了,棚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吕辰忙起身:“奶奶们,晚上在这吃吧,让我表哥做几个好菜。”
“不了不了,”赵奶奶笑着摆手,“家里都做着饭呢。走了啊小辰。”
送走了三位奶奶,吕辰独自站在院子里,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脸上的愧疚慢慢褪去,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那丝冷冽的光芒并未完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