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黄雀叼来那只活野鸡“送礼”之后,杜若和冯田仿佛被注入了新的干劲。
连续好几天,两人都钻入河谷外的密林,费尽心思设置陷阱,或是耐心蹲守,又捉到了三四只野鸡。
冯田将这些野鸡剪去翅膀,用麻绳拴住了脚,然后一股脑儿全丢进了那个原本空荡荡的鸡圈里。
鸡圈顿时热闹起来。杜若几乎每天都要跑去看好几回,满心期待着日后能捡鸡蛋、吃鸡肉的美好光景。
她甚至已经开始琢磨是炒鸡蛋好吃还是炖鸡汤更滋补。
然而,冷酷的现实很快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这些野鸡野性难驯,被关起来后,不仅丝毫没有要下蛋的迹象,反而一只只都变得蔫头耷脑,炸着羽毛,缩在角落,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对撒进去的菜叶也爱答不理。
“这可不行,再这么下去,非得饿死不可。”杜若发愁地看着它们。
冯田也皱紧了眉:“怕是关着吓破了胆,也不肯吃这些东西。”
两人无法,只能暂时放下别的活计,撅着屁股在菜地、草丛里到处翻找,捉来肥嫩的青虫和蚯蚓,扔进鸡圈。
野鸡们这才勉强来了点精神,争抢着啄食。但光靠人工捉虫,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正当两人为这几只“祖宗鸡”发愁时,河谷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了黄雀极其反常的尖锐鸣叫声。
那叫声不再是平日里的清越或捣蛋时的得意,而是充满了急促、警告和驱赶的意味,一声接着一声,异常刺耳。
两人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细听。
“不对劲。”冯田脸色一凝,“黄雀从来没这样叫过。”
紧接着,隐隐约约的人声呵斥和草木剧烈晃动的“哗啦”声也传了进来。
有人!河谷口有人!
两人心头同时一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和警惕。
冯田立刻抓起放在手边的弓和箭囊,杜若也拎起了斧头,迅速朝着河谷入口的通道跑去。
钻出那条被藤蔓遮掩的狭窄通道,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瞳孔一缩。
只见黄雀正焦躁地在低空盘旋俯冲,不断发出威胁性的鸣叫,而它的目标,是一个手持木棍、正紧张地挥舞驱赶它的男人。
那男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里却有一股豁出去的凶狠。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一个同样瘦弱的女人正紧紧抱着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孩子,瑟缩着,脚边散落着一个的破布包袱。
冯田毫不犹豫,瞬间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对准了那持棍的男人,怒喝一声:“什么人?!”
那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喝问和威胁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冯田手中拉满的弓和闪着寒光的箭尖,脸色唰地白了,赶紧将手里的木棍扔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声音发颤地连声道: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是逃难来的百姓,没有恶意!真的没有恶意!就是这鹰……它一直扑我们……”
这声音……杜若微微蹙眉,觉得异常耳熟。
她上前一步,仔细打量那男人脏污憔悴的脸庞,试探着开口:“你……抬起头来。”
那男人依言稍稍抬起了头。当看清彼此面容时,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是你?!”
“是……是你们?!”
来人居然是曾在灾民队伍里有过一面之缘,并且坚决拒绝参与吃人的林啸。
那他身后那个惊恐万状的女人和孩子,应该就是他的妻子和儿子了。
林啸惊魂未定,又仔细看了看剪短了头发的冯田,脸上顿时露出又惊又喜、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神情,赶紧再次躬身行礼:
“壮士!是……是你们!没想到……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你们!真是……真是……”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冯田见状,缓缓放下了弓箭,但手依旧按在腰刀的刀柄上,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啸和他身后的妻儿,冷声问道:
“林啸?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林啸闻言,脸上那点喜色迅速褪去,化作深深的疲惫和悲苦,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唉……说来话长啊……”
原来,当日他们侥幸到达安阳县外,官兵严防死守,根本不让大批灾民进城。
许多灾民眼见入城无望,稍作停留后,便又拖家带口,继续往下一个城池方向去了,林啸的大部分族人也在其中。
但林啸的母亲当时病得实在太重,根本经不起再次长途跋涉。
他咬碎了牙,最终决定冒险留下,陪着母亲在安阳县外等待转机。
也许是他们老弱病残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威胁,也许是后续的灾民确实散去了不少,守城的官兵后来渐渐放松了禁令,林啸才得以搀扶着母亲,带着妻儿挤进了城。
可进城后的境况并未好转。母亲病势沉重,他们身无分文,根本请不起郎中抓不起药。
苦苦熬了几夜,老人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撒手人寰。
当时城内秩序已然开始崩坏,林啸生怕母亲的遗体不得安宁,于是忍痛含泪,找了些柴火,在一个无人角落将母亲遗体火化了,将骨灰小心收敛,埋在了安阳县的一棵老树下。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夫妻二人对着空荡荡的破碗和饿得直哭的孩子,茫然无措。
去追赶早已远去的族人?希望渺茫,路上恐怕更是死路一条。
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留在安阳县挣扎求存。
白天,他们壮着胆子去乞讨,或是找些零散的力气活换点吃的。
晚上,就蜷缩在巷子里能遮风避雨的角落,日子过得提心吊胆,饥一顿饱一顿。
然而,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叛军势力越来越大,局势越来越紧张,城内开始大肆抓壮丁充军。
林啸正值壮年,成了首要目标。他东躲西藏了好几天,好几次都差点被抓住。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迟早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