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正缩在柜台后打盹,听到门帘响动和脚步声,一个激灵醒过来,赶紧堆起笑脸迎上前。
“二位客官,里边请,是想扯布还是看成衣?”
杜若上前一步,微微颔首:“小二哥,我们想用些旧棉袄棉被,换几身厚实些的新衣裳,不知可否?”
“旧换新?”小二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客官,小的做不了主,得请我们老板娘出来。您二位稍等片刻。”
杜若点点头同意,冯田则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店内。
没过多久,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妇人扭着腰肢走了出来。
她梳着油光水滑的圆髻,插着一根银簪,脸上敷着粉,笑着说:
“哎哟,是哪位贵客要照顾我刘红杏的生意呀……”话音在她目光落到冯田身上时,戛然而止。
刘红杏的眼瞬间像被点亮的灯笼,猛地迸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光彩。
她的视线如同带着钩子,毫不避讳地、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极其缓慢而露骨地打量着冯田。
先是那张虽然饱经风霜却依旧轮廓分明、英气逼人的脸,然后是宽阔鼓囊的胸膛和结实的手臂,接着是劲瘦的腰身。
最后,目光竟然大胆至极地停留在冯田的胯下部位,仿佛在估量着什么,嘴角还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冯田活了两辈子,何曾被人用如此赤裸裸的眼神审视过?
他感觉胃里一阵翻腾,眉头死死拧紧,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一股戾气直冲头顶。
杜若也被这老板娘毫不掩饰的目光惊住了,随即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她立刻侧身一步,完全挡在了冯田身前,隔断了刘红杏的视线,声音也冷了下来,重复道:
“老板娘,我们是来用旧衣物换新衣的。”
刘红杏正看得心痒难耐,眼前的美景猛地被挡住,很是不悦,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眼睛翻了翻,这才正眼看向杜若,语气懒洋洋的:
“旧衣?能有什么好旧衣?拿出来瞧瞧呗。”
她心里念叨着,这男人是个极品,但女人也不差,倒一时说不上来两人谁更有福气。
冯田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就大步走出店门。
刘红杏的目光立刻又黏了上去,追随着他挺拔的背影,直到门帘落下。
很快,冯田抱着从士兵和山匪夫妻那里得来的棉衣棉被进来了。
他不想再靠近那女人,隔着几步远就要把东西放下。
刘红杏却主动迎了上来,伸出涂着蔻丹的手:“给我看看料子怎么样……”
嘴上说着,手却故意朝着冯田接东西的手摸去,指尖甚至暧昧地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下。
冯田如同被火烫到,猛地缩手,那一堆棉袄棉被“噗通”一声全掉在了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呵呵呵……”刘红杏非但不恼,反而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她拍了拍手,眼神更加露骨地在冯田身上打转。
“哎哟喂,看着人高马大、龙精虎猛的,怎么连几件破衣裳都拿不稳当呀?该不会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吧?”
“你!”冯田额角青筋暴起,眼神瞬间变得骇人。
杜若也是气得脸色发白,她一把拉住冯田的胳膊,防止他真做出什么,自己则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刘红杏,声音冷得掉渣:
“老板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诚心上门做买卖,你为何屡次出言调戏我男人?若是看不起我们这点旧东西,不屑做这笔生意,直说便是,我们立刻拿走,绝不碍你的眼。”
说着,她就弯腰要去捡地上的东西。
刘红杏见两人真动了怒,尤其是那高个男人眼神凶得吓人,这才撇了撇嘴,悻悻然道:
“开个玩笑嘛,这么大火气干嘛,没劲。”
她似乎也怕真把客人吓跑,毕竟那些旧衣物料子确实还行,能拆出不少好棉花和布。
她这才屈尊降贵般地弯腰,用两根手指随意地翻检了一下地上的棉袄和被子,撇着嘴开价:“老娘我心善,给你折个价。这些嘛……”
她指了指杜若。“够给你换两身新的。”
然后又瞥了一眼冯田,眼神依旧带着惋惜和不怀好意,“他嘛……个头太大,费布费棉,只能换一身。”
这个价极低,杜若一口气堵在胸口,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她冷笑一声:“不必了,我们的东西虽旧,却也不是任人作践的。冯田,我们走。”
“哎哎哎!别走啊!”刘红杏没想到这看起来温婉的小娘子脾气这么硬,连价都不还就要走,赶紧出声拦住。
今年冬天生意格外冷清,这批旧货处理好了也能赚不少。
“妹子妹子,别急嘛,姐姐我再给你加点儿,一人再加一身,怎么样?总共给你四身全新的,都是今年新弹的棉花,上好厚实的老棉布,针脚密实,保管比你们这些破玩意儿暖和十倍。”
立刻扭身从柜台下抱出两套叠得整齐的新女装,递到杜若面前:“你摸摸,你瞧瞧这棉花,这手感。”
杜若心里依旧憋着气,不想和刘红杏做生意,没有伸手接这两套新衣。
刘红杏见杜若的样子,一拍大腿,做出懊恼状,上前想拉杜若的手被杜若避开,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说:
“哎呀呀,你看我这张嘴。妹子,你别往心里去,姐姐我没别的毛病,就是这点……哎,看见长得俊、身材好的爷们儿就挪不动道,管不住这眼睛。”
“其实也就是过过眼瘾,这大男人嘛,看两眼又看不坏,也不少块肉不是?你要是实在气不过,你骂姐姐两句,打两下都成。今年这光景,生意太难做了,你就当行行好,体谅体谅姐,这衣裳就在我这儿订了,成不?”
听刘红杏这样说,杜若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伸手仔细摸了摸衣料。
触手厚实柔软,棉花填充得均匀蓬松,捏下去回弹性很好。又检查针脚,果然细密匀称,确实是好手艺。她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虽然好色,但手艺没得说。
见杜若脸色稍霁,刘红杏又得意起来,叉着腰:
“不是我刘红杏吹牛,在这镇上,论做衣裳的手艺,我敢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他的呢?”杜若指着冯田问。
刘红杏贪婪的目光又在冯田身上溜了一圈,咂咂嘴:
“这位爷的身量忒高,店里确实没有现成的。不过!”她话锋一转,拍着胸脯保证。
“妹子你放心,姐姐我手脚快得很,连夜赶工。明天,就明天这个时候,保准给你做得妥妥帖帖,尺寸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