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震庭一愣,不解道:“王先生,这药闻着很香,都熬好了,怎么就废了?我父亲还等着治病呢。”
他的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急。
王江转过身,神色淡然,目光平静地扫过霍震庭,又掠过一旁同样面露疑惑的扶博士。
“药效如兵,君臣佐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刚才煎药的火大了些,有一味叫使君子的药材,它的药性被过旺的火气冲散了。”
“如今药效尽失,只剩下毒性。”
“这碗药喝下去,不但治不了病,反而会损伤肝肾,有害无益。”
他的解释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喙的专业与权威。
霍震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对中药的火候一窍不通,根本无从反驳。
王江的理论听起来无懈可击。
“阿彪。”
王江唤了一声。
阿彪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江哥。”
“把药渣、药碗也处理掉。换新的药盅。”
王江吩咐道,但在阿彪转身的瞬间,他递过去一个极快的眼色。
那眼神锐利而深邃,只是一闪而过。
阿彪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端起滚烫的砂锅,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他没有去下人倾倒垃圾的地方,而是绕到了别墅后院一处废弃的花圃。
他将药渣倒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然后用脚边的浮土浅浅地掩盖了一下,做完这一切,才若无其事地离开。
中厨房内,气氛有些凝滞。
王江环视一圈,看着那些面面相觑的佣人,声音冷了下来。
“都出去。”
“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
他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众人不敢直视。
佣人们如蒙大赦,纷纷退了出去。
“小美,阿彪,你们留下。”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王江亲自检查了新取的药材,确认无误后,重新生火,将药材依次投入锅中。
这一次,他搬了张椅子,就坐在药炉旁边。
他不再闭目,一双眼睛就那么盯着炉火与砂锅,目光专注而锐利,仿佛能穿透锅壁,看到里面每一味药材的细微变化。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药汤偶尔冒泡的咕嘟声。
再无人敢靠近药炉半步。
时间在沉默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霍震庭站在不远处,内心的焦虑如同被炉火炙烤,他来回踱了几步,最终还是没忍住,走到王江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王先生,我冒昧问一句……”
“如果……如果真的按照扶博士之前说的,当成普通的肺炎来治,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盘旋了很久。
王江的视线没有离开药炉,仿佛只是在回答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会死。”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霍震庭的心脏猛地一缩。
王江似乎觉得这两个字还不够,他终于侧过头,看向霍震庭。
“不过在死之前,老爷子会经历一段非常痛苦的过程。”
他像是忽然来了兴致,决定给这位大少爷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医学科普”。
“霍大少,你知道肺吸虫的虫卵进入人体后,会在哪里孵化吗?”
霍震庭下意识地摇头。
“在十二指肠。”
王江的语气冷静到近乎冷酷。
“幼虫会穿透肠壁,进入腹腔,然后在你的五脏六腑之间‘自由行’。”
“它们会在你的身体里到处乱钻,寻找去往肺部的路。”
“这个过程,医学上称为‘移行’。”
“它们会在所到之处,留下一条条由坏死组织和炎性分泌物构成的隧道。”
“就像……在你的身体里修地道。”
他的描述太过具体,霍震庭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开始发白。
王江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的语调说着最恐怖的事情。
“等它们到了肺部,就会在那里安家落户,发育为成虫。”
“它们会破坏你的肺泡,造成组织液化、坏死,形成一个个囊肿和永久性的空洞。”
“所以老爷子才会咳血,因为他的肺,可能已经被虫子啃了。”
霍震庭在一旁听着,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王江描述的这些病理过程,比他教科书上看到的任何文字都要来得直观、恐怖。
每一个细节都精准无比。
这不像是背诵理论,更像是亲眼见过无数次。
“当然,这还不是最糟的。”
王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将目光锁定在霍震庭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上。
“最可怕的,是‘脑型肺吸虫病’。”
“总有一些不走寻常路的虫子,它们不喜欢肺,或者说,它们在体内迷路了。”
“它们会顺着你的血管,或者钻过各种组织间隙,一路向上,爬进你的大脑。”
“霍大少。”
王江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力。
“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吗?”
“一条活生生的虫子,或许还不止一条,就在你的脑子里蠕动,啃食你的脑组织。”
“它会先让你头痛欲裂,然后是癫痫发作,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接着,你可能会半身不遂,瘫在床上,大小便失禁。”
“再然后,是视力衰退,直到彻底失明。”
“你会在无尽的黑暗、剧痛和屈辱中,清醒地感受着自己一点点烂掉,最后在某一次癫痫大发作中,彻底告别人世。”
“啊——!”
霍震庭纵是在商场上铁血,再也承受不住,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身体剧烈地颤抖。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大颗大颗地滑落,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父亲躺在病床上,被那看不见的虫子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惨状。
“别说了……”
“求你,别说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崩溃。
王江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抹冷意。
火候,到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重新恢复了淡然。
“所以,有些人是想治好老爷子。”
“有些人……就未必了。”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在霍震庭的心中炸开了一道惊雷。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王江,那眼神里不再只有恐惧,更增添了一种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不是傻子。
王江的话,意有所指!
就在这时,一股比之前更加纯正、醇厚的药香从砂锅里飘散出来。
这一次,香味温润平和,再无半分杂味。
新药,煎好了。
王江站起身,亲自用托盘端起那碗色泽深沉、药气氤氲的汤药。
他走到霍震庭面前,将药碗递了过去。
“去吧。”
“趁热给老爷子服下。”
“记住,一天三次,一次都不能少。”
“三天后,必有奇效。”
霍震庭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药碗,又看了看王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只还带着温度的碗。
在小美、阿彪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霍震庭端着那碗凝聚着所有希望的汤药,一步,一步,走向父亲的卧房。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端着碗的手,竟在微微地颤抖。
王江摇头,所谓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荣华富贵了,也有其必须承担之重。
有句名言,戴上王冠,就不要低头,因为王冠会掉。
王江是出身老百姓,觉得小富即安,略有点钱,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