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实验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围在冯云凯的电脑前,连呼吸都忘了。
冯云凯的手指在键盘上微微颤抖,将最后一组实验数据,敲进了顾逸建立的那个庞大而复杂的数学模型中。
回车键。
被重重按下。
屏幕上,一行行代码飞速闪过,最终,在屏幕正中央,弹出了一个鲜红的计算结果。
x > 1。
模型中,“1”,这个数字,代表着可控核聚变所需的一亿度超导临界温度。
而现在,他们的结果,大于一。
死寂。
长达三秒的死寂之后,是山崩海啸般的狂喜。
“卧槽!!”
“成功了!算出来了!真的算出来了!”
“x值大于一!我们做到了!我们他妈的做到了!”
整个实验室瞬间被引爆。
几个年轻的研究员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吴浩青一个大男人,激动得眼眶血红,泪水夺眶而出。
“快!快去告诉老大!”
冯云凯一把推开身边的人,踉踉跄跄地朝着门外冲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像打了胜仗的军队,冲向训练场。
顾逸刚刚结束上午的训练。
他赤着上身,浑身蒸腾着白色的热气,汗珠正顺着刀削斧凿般的肌肉线条缓缓滑落。
他接过毛巾,正擦着汗,就看到冯云凯带着一群“野人”,朝他狂奔而来。
“老大!老大!算出来了!”
冯云凯上气不接下气地嘶吼着,脸上是汗水与泪水混杂的狂喜。
顾逸擦汗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平静地听完了冯云凯颠三倒四的汇报,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任何一丝喜悦。
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神情,仿佛在说,这件事本该如此。
“很好。”
顾逸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平静地指出了下一个,也是更严峻的难题。
“现在,我们需要解决碳基材料如何制备成导线的问题。”
他伸出三根手指,不容置喙。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完成导线的生产和集束线圈的制备。”
说完,他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转身,走向院领导办公室的方向。
只留给众人一个挺拔而又充满压迫感的背影。
“我去找领导聊聊。”
院领导办公室的红木大门,被顾逸一把推开。
“报告!”
洪亮的声音如平地惊雷,让正在批阅文件的院领导手腕一振,笔尖在文件上划开一道刺眼的墨痕。
他抬起头,看到门口那个还穿着湿透训练背心,浑身蒸腾着灼热白气的高大身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小子,就不能换身干衣服再过来?”
“事态紧急。”
顾逸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没有半点客气,径直拉开椅子坐下,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地。
他的目光直视领导,开门见山。
“领导,我需要借用‘东方’灵枢装置。”
院领导端茶杯的动作僵在半空。
杯中的热气氤氲,他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冷却下来,脸上那点无奈的表情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钢铁般的凝重。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东方”灵枢装置,代号EASt。
龙国倾尽国力自主研发的第四代可控核聚变实验装置,是真正意义上的国之重器。
“我当然知道。”
顾逸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那双眼睛沉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超导材料的理论计算已经完成,x值大于一。”
“理论上,它可以在常压下,承受一亿度以上的超导临界温度。”
“现在,我们需要一个地方,来证明这个理论。”
院领导没有说话。
他死死盯着顾逸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要穿透瞳孔,看清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丝想法。
可那双眼睛里,只有山岳般的沉稳与不容置疑的笃定。
良久,他收回目光,拿起桌上那部鲜红色的电话,拨下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腰杆挺得像一杆标枪。
“我是龙箭甲研究院,给我接总装。”
十几分钟后,院领导挂断电话,胸口有了个肉眼可见的起伏。
他看向顾逸,眼神里混杂着期许、担忧和一丝被这年轻人逼出来的疯狂。
“三天后,西江群山基地。”
“总装的陈贵志中将,会亲自过去。”
“你小子,这次要是掉了链子,我扒了你的皮。”
顾逸站起身,身体绷直,对着院领导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
与此同时,实验室里,狂喜过后的众人,被新的难题拽入了新一轮的疯狂。
如何将二维平面的石墨烯,制备成能够导电的三维导线?
“不行!物理挤压法完全破坏了石墨烯的晶格结构,超导特性断崖式下跌,跟普通碳粉没区别!”
吴浩青盯着显微镜下的惨状,烦躁地抓着自己本就稀疏的头发。
冯云凯双眼爬满了血丝,整个人如同钉在椅子上,死死盯着屏幕上不断旋转的原子结构模型。
“老大给的方向是‘堆叠’,不是‘揉捏’……”
“角度……一定是角度的问题……”
他嘴里念念有词,像一个走火入魔的信徒,在电脑上疯狂模拟着不同角度堆叠下,石墨烯晶格产生的细微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就在第二天凌晨,当所有人都已经麻木时,冯云凯鬼使神差地将一个被他之前否决过的,名为“魔角”的参数重新输入了模型。
这一次,他调整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堆叠偏移量。
嗡。
屏幕上,原本混乱的晶格结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过,瞬间焕发出璀璨的光彩。
一种全新的、稳定的、兼具柔韧与超导特性的三维碳基结构,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呈现在模型之中。
“成功了!”
冯云凯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猛地从椅子上弹射起来,因为用力过猛,椅子向后翻倒,发出一声巨响。
整个实验室死寂一秒,然后彻底沸腾。
有了精确的理论模型,后续的生产便水到渠成。
第三天下午。
一卷闪烁着深邃金属光泽的黑色导线,以及一个由它精密缠绕而成。
内部预留了液氦循环导管的集束线圈,被稳稳地安放在了实验台上。
五月二十六号。
西江,群山机场。
一架专机平稳降落,巨大的引擎声撕裂了山间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