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熟食店出来,手里提着袋子,两个塑料包装盒盛着刚出锅的米饭,叠在最下面,竖放了两双一次性竹筷。
烤鸭则是单独的包装,附带卤汁,放在最上面。
这条算不得宽直的人行道上,路边停满杂七杂八的非机动车,横七八竖,像多米诺骨牌。幻想中,风一吹就会如履平地,也不见得一辆看上去有些老气的二八大杠驶来。
她叫我等的,我乖乖的等。为了不让行人觉得我孤单,我特地走到5米远处的公交站牌。
站牌前立了一座铝合金焊成的细长椅,我伸手用指头试探性的抹了抹,暗沉的表面划出一条细腻的铮亮小河。
似乎是很久无人清洁了,我坐上去,身后是隔在玻璃内的宽敞的牙科广告。
一辆公交车过来,下车的人淌出来,上车的人挤进去。
戴墨镜的公交车司机扭头,盲点背后那双洞悉不得的眼睛透过车窗瞅我一眼,认为我不会上车了。
就像抽气泵,折叠的车门哼的一声展开,紧密的隔绝了移动的空间与静止的我。发动机的热气扑到我的脚踝,一排排窗户上形形色色的陌生面孔转瞬即逝的像流水灯经过我的视野,马路对面并不鲜艳的街景向我打开。
人们从站牌后面走去,讨论着一种过时的天气。烤鸭与饭陈在我的膝盖上,右手扶着包装盒的轮廓,以免不慎掉落。
硕重轮胎碾过的车辙牵扯一阵风的痕迹,天色渐暗,痕迹里浸泡着黑色的伤感。凶猛蜜蜂般的车声在下一个红绿灯前搁浅了,我还在等待。
大概过了有十几分钟,有规律的链条声从左手方向飞来。我等的那个人她躬身骑行,胸前的黑白格子丝巾随风飘荡,斑驳铁丝编就的车篮里塞着超市标有文字图案的半透明乳白色塑料袋,鼓鼓的。
来时并无减速前兆,距离我约莫两三米,她猛捏刹车。
滋——
前轮仅差几公分便能在我鞋子上,印下轮胎的独特花纹。
自行车侧倾,迟羽一脚蹬地。我坐着,她向我伸出手,刘海被风吹的如梳中分,微笑的呼唤道:“走,带你体验醉生梦死。”
我起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醉生梦死就算了,我遇到过喝的烂醉之人,如果要我变成那样,还不如晕过去。”
“你喝不喝醉我不在乎,反正我只需要抵达微醺的地步就足够了。”
“你经常喝酒吗?”
她大拇指蜷曲,抠了抠食指根部的那块皮,“不经常,每周一三五七是分解日。”
“什么分解日?”我疑惑的问。
“分解日就是分解啊。”吃羽说了句废话,然后才用指尖戳了戳太阳穴偏后面的位置:“我打工会产生思想乐色,和那些头脑子有毛病的同事玩勾心斗角会产生思想乐色,应付男朋友也会产生思想乐色。那么多乐色不能堆在那里不管了,时间久了就臭了,我大脑会像印度的人造山脉一样‘历久弥新’。”
“哦”
“你可以理解成垃圾场,垃圾始终要处理掉的。可回收利用的给利用好,有害垃圾就处理掉。可惜我文化水平不高,分不清什么是有害什么是可回收,所以干脆喝点酒全分解掉。”
“有点懂了。”
“分解不掉的要么是金子要么是杂质,反正忘不掉了,我也干脆当个宝一样保留下来了。”她若无其事的朝我眨了眨眼睛,“分解掉的最后都化作了屎尿屁,噗,的一下,冲进马桶,流进下水道。你也会上厕所吧,你家里也有马桶吧,说不定我们的屎尿在某个瞬间相互融入过对方,大力亲吻过彼此的思想。”
“这样一来,我的屎尿屁比我本体还要《性》经验丰富。”
迟羽感慨的叹息,“我们还不如屎尿屁。”
她似乎不止买了酒,超大号塑料袋虽然扎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令我窥见其中。但仅凭鼓实的外观得以判定,一定还有别的。说不定全都是酒,若全然啤酒的话,倒不那么可怕了。
烤鸭与饭也放进车篮子里,迟羽把塑料袋朝侧边稍稍挪了挪位。刚好把车篮子挤得满满当当,且弥补了一路上可能造成磕碰的缝隙。
上车,迟羽骑着这辆耐用的二八大杠载着我继续穿行于这条对我来说仍旧陌生的街。
我问她:“我们去哪喝?”
迟羽直言不讳:“去我住处。”
“哈?”我惊讶:“喂,我们是纯友谊,认识第二天就把我带到你家,越界了。”
“那有什么办法呀,”她很伤脑筋的样子,“我不允许我自己在需要清醒的时候陷入迷糊,就像垃圾不能在情趣酒店乱烧一样。”
“我佩服你这个比喻,你的意思是说,你只想在自己房间里喝的微醺是吧?”
“是,的——”迟羽故意拖长音,再正儿八经的解释一番:“你不懂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别无他人打扰,自己想喝就喝,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把自己最不该呈现给外人看的模样展列给自己,宛如欣赏艺术品那样自娱自乐。你不会懂吧。”
“我懂,”我也不想矜持了,一本正经的说:“就跟打·非,基一样。”
……
……
迟羽住在一片有些年代的小区里,小区大门与成排的店铺是并联的。皮肤黝黑皱纹的老头坐在锈玻璃亭里悠哉悠哉喝闲茶,手机里放着那个时候很火的谍战剧。
升降杆旁边虽然换过偏现代感的自动门,但是始终打开,不知道这个门的作用何在。
走楼梯上二楼,迟羽按了下门框旁边的红色按钮。我以为是门铃,结果暖黄色灯光瞬间填补楼梯口弥漫的空洞。
这也让我看清了门把手上科技感十足的密码锁。
迟羽一次输入成功,拉门而入,室内磅礴的昏黑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痛骂。
“怎么搞的!会不会走位啊!”
迟羽回头,食指竖在唇前,嘘了一下,窃窃的对我讲:“我室友全是女生,刚才那位头脑子不正常,天天不是打游戏就是爆粗口,人品也不咋地。你进来时小心点,别让她听见了。”
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