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的脚触电似的止住了。很多事情,放在幻想的空间是轻而易举,只有当我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并不能如我心想的那样简单。
我站在商场内通向电梯的过道里,躲在拐角后面,这个角度能窥视到魏语,如果她一转头,我还能及时掩藏自己。
怎么这么怯弱呢?我感觉燕俊成那晚叽里呱啦教我的一大堆爱情真理都是对牛弹琴,明明自己苦苦寻找的人就在眼前,自己却跟个不敢触摸月亮的青蛙一样蹲在井里面。
魏语她没有察觉到她苦苦等待的那个男人此时正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她坐在方块上,头顶四面八方的灯光,没有丝毫拘谨的抖擞她那只内搭白色纯棉短袜的黑底白镶边的运动鞋。
每当有人拨开大门口敞开玻璃门框的粗布门幕,魏语都会精神一下,视线的聚集略带头部的微弱幅动。发现那只是普普通通的路人,又萎靡的花谢下去。
我默默睽视,心里愈加没底。拖延症再一次占据上风,我就这么站着看了好久。
十几分钟后,魏语拿起对讲机按下。
我这边嘟的一声,那失落的甜美声线裹挟电磁波特征响起。
“夏婧,姜言来了吗?没来对吧,我就知道。或许他不会来了吧,他那么倔强,宁可撕碎自己。你跟我说的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他终究还是没有抓住,也有可能他压根就不想抓住。”
我低头看着手里已经被手心捂热的对讲机,悲凉沿着电磁波的皱纹拂到我指头。原来在魏语心里,我已然绝情如此。都这么认为我了,还孤注一掷的等我,她傻吗?
视野远方的魏语把二郎腿放下,身体往圆柱又缩了缩,精致的脑袋靠在上面,“我可能真的错过他了,那天我就不该凶他,我要是不凶他,不赶他走,他就无需顾及面子的离开。就是因为我赶他走,他觉得不走就很软,所以他才走的。”
她说到这,我后悔不已,当初要什么脸啊,我要是死皮赖脸一点就不会兜兜转转耽搁这么久。
魏语吸了吸鼻,又说:“这世界还是太大了,渺小两粒粟米的我们抓不住千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的相遇,千万分之一的发芽生花。我感觉我的驻留是无望的,他甘愿画地为牢,就算我把思念无限延长也扎不进他眼珠的血丝里。按照他的尿性,他现在可能已经在别人家里生根了。如果是这样,我还有必要等她吗?”
我心一紧,赶紧撒腿走去。
步步接近,直到我能些许听到她本原的声音,对讲机的音量伴随距离的虽短而呈直线调小。
她继续说:“但是我还是会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待我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后,对讲机已经完全被我静音,她说给夏婧的话以自然音的形态清晰无比的传入我耳里。
“我感觉自己离他越来越远了,咸阳这么大,他指不定坐在某个街头的台阶上嗦他的棒棒糖,或者已经走掉了,回南京了。”
我坐到方块的上,身子斜背着她。我们分别在方块相对的两个对角,在这里我扭头可以清晰看到她生无可恋的侧颜,媚人的桃花眼,面容姣好,就是忧愁如水珠一般附着她的眉梢,倒有一丝伤感的美。
我们已经近在咫尺了,距离目光接触只需一句语言来打破隔在我们中间那块薄如蝉翼又不见明月的纸。
我就这么静静地、默默地注视着她,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还没准备好该如何开口跟她诉说,也许,根本不需要刻意准备。我满心期许,等我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所有的答案都会如雨后彩虹般绚丽浮现,
魏语浑然未觉她旁边多了个人,仍然滔滔不绝的对着对讲机倾诉:“我真的好想找到他,好想告诉他,我……”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几近哽咽的酸涩,一只手无意识地揪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
片刻之后,她估计是觉得自己跟个怨妇一样诉苦是多么好笑,松开被揪出褶皱的衣服,继而掩饰波动的撩了撩鬓角的青丝,“继续等吧,他今天要是不来,我们在想别的办法。总有办法找到他的,你觉得呢?……夏婧……夏婧!……你人呢?”
我微微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自然:“她去二楼闲逛了。”
那一瞬间,魏语的手好似被寒冬的冰冻住,僵在了耳尖,硬得如同木雕。她先是愣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里写满不可置信。紧接着,她的脑袋像老式机器人般,机械地、一帧一帧缓缓转过来。
当她的目光终于触及到我,看到我稳稳坐在她身旁,手里还握着那台对讲机时,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尴尬的气息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
我努力平复着内心因许久未见而涌起的扭捏与紧张。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像是要冲破胸膛。与此同时,坚定不移地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如炬,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流露出丝毫怯场的神色。
魏语表情僵硬,纵使看到我之后没有流露出喜怒哀乐,但眼瞳里的晃动还是暴露她心里的慌乱。于是这股难以压制的情绪潮水,促使着她的手指挑起鬓角的一缕秀发绕圈,像打毛衣一样把青丝缠在手指上拨弄,好掩饰一下不安。
而我到现在还没有想到该说些什么,那就等她开口,我接着她的话。
半晌,魏语松开手,肩膀离开圆柱,腰挺的笔直,“心平气和”的问道:“你啥时候来的?”
“从千万分之一的概率的前十几分钟开始。”
“我丢!”魏语难堪的别开视线,迅速翘起二郎腿,与之前的方向截然不同,动作带着几分烦躁与急切。嘴里更是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遇事不上报,待会儿我骂死她!”
“骂她干嘛呀,她这几天陪你到处找我也不容易。”
“也是,也是……” 魏语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她双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嘴里不停的咀嚼酸楚,带着几分用力,就好像在嚼一块积压数日的口香糖一样嚼不化。
就这么,我们陷入漫长的沉默。魏语终于压抑不住冲动,猛的一下抬眸,直直的与我对视,眼里的水蕴宛若冻库里遇热融化的冰凝露,哽塞和欣喜垫在嗓门里,大声叫嚷:“你还知道回来呀!几天了,一个消息也没有,我还以为你死了!”
被她这么一吼,我底气顿时削减大半,低声回应道:“我对讲机扔你车上了,没消息很正常。”
“谁叫你扔的!我……我……”魏语急得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胸腔因强烈的情绪而波动起伏。
气疯了……
我咽了口口水,喉咙干涩得难受,刚想开口解释什么。下一秒,她扑过来,双臂紧紧地把我抱住,下巴垫在我的肩上,身体微微颤抖,呼吸急促,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