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后，陈家祺在家人的帮助下找到了当地一家考前艺术培训机构，在这里讨了口饭吃。
这些年经过自己的努力，家里条件好了起来，自己也如愿娶了妻生了孩子，拥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妻子是老家的亲戚介绍来的，单纯善良，性格温和。
为了保证这门亲事的顺利进行，家里人介绍自己时只口未提自己曾入狱的事情。
陈家祺自己也始终保守着这个秘密。
小日子过得平淡，但也算顺风顺水，孩子在今年也成功面试上了幼儿园，妻子开的美甲店最近也把正规的营业执照申请了下来。
像往常一样洗漱，吃完早饭，然后出门上班，艺术培训机构开的规模并不大，两位老师一人手下带20个准备艺术高考的学生，虽然精神上压力不小，但总体工作量也不算很繁重。
再说了，平时经常会有附近艺术学院的大学生来实习，自己只需要口头交代清楚工作，然后把指导学生的任务交给实习生就好。
早上9:30，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陈家祺说道。
门被慢慢推开，一位女生走进来，打扮得很秀气。
“你好，我叫于果，来应聘兼职。”
“我在网上看到你的简历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吗？”陈家祺问。
“是的，今年大一。”于果答。
“我看了你的作品集，感觉你的水平还不错，今天就可以上班了。”说完他起身轻轻拍了拍于果的肩膀。
“跟我来吧，我跟你简单介绍一下工作。”
这家艺术培训机构租赁的场地是一所职业学院的两间空教室。
一间教室容纳20个学生以及一位老师，加上画板、静物台、画架还有学生放置私人物品的储物架，整个空间看起来并不算太宽裕。
陈家祺在一间教室前停下。
“以后你就负责这个教室里的学生。教他们简单的速写和静物写生。本来还有一位老师也在这个班级当助理教课，不过她最近家里有急事，所以目前这个班级全权由你负责。”陈家祺说道。
“同学们！都抬起头来看一眼，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新来的老师。”
“大家好，我叫于果，我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叫我师姐就好。”于果说道。
“那我先去工作了，陈老师。”说罢她走进教室，开始了解各位同学的进度。
等到陈家祺转身离开后，于果观察到同学们纷纷呼出一口气。
这种心情于果太理解了，学生时代最讨厌的就是文化课教室后窗的班主任，以及画室里突然出现的老师们。
只是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太一样，班里的女孩子和男生各占一半儿，刚刚陈家祺的出现，男生的表情只有厌烦和无奈，而部分女生却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这是怎么回事？
于果假装没发现这些，她悄悄蹲在一个刚才看起来最害怕的女生旁边，趁着教她握笔的机会轻声问：“平时陈老师教学生有什么习惯吗？我想多向他学习一下。”
女生的身体以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幅度颤栗了一下，唯唯诺诺的回复道，“没，没有啊，就是平常会给大家示范画画，和其他老师没什么不一样。”
“这样啊，”没问到可用的信息，于果只能起身说道，“大家稍微停一下手中的工作，我来给大家做一张范画吧。”
学生们好像巴不得找到一个可以摸鱼的机会，纷纷停下手中的画笔，起身围成一个圈，于果坐在圆圈中间。
“我们在画画的时候，眼睛不能只盯着局部的地方抠细节，相反，每画十分钟就要站起来看看整体画面的空间感，节奏感以及黑白灰的关系。比如说，我们一起来画一盘水果......”
讲得差不多以后，于果问道，“大家听懂了吗？”
“听懂了。”同学们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于果心里笑，这学术氛围和当年自己的经历简直一模一样。
“好了，时间到中午了，大家可以去吃饭了，今天咱们班的女生留下来打扫卫生，明天男生打扫。”于果说道。
等到男生们出门彻底走远以后，于果才缓缓开口道：“大家对于今天上课内容有没有什么问题和建议呢？上课内容之外的问题也可以随时跟我说哦！”
这时，一个女生颤抖着举起手，小声说道：“于老师，任……任何问题都可以说吗。”
坐在这个女生旁边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赶紧把她的手拽下来，“艺珍！你疯了吗？”
于果心中一惊，她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但她还是强作镇定，眼神温柔地看着举手的女生，说道：“是的哦，任何问题都可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今天的课......我觉得挺好的，感觉学到了很多东西。”叫做艺珍的女生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对于果说道。
“那就好。看来大家没有什么问题，那我们打扫卫生吧，然后去吃饭。”于果知道刚开始要建立信任很难，只能给学生们多留一些时间。
在大家扫地的时候，于果观察艺珍的动作，感觉她和其他人有一些不一样。
比如她每隔几秒钟就会用手抠自己的肩膀。抓挠自己的脖子。以及反手从后背拉扯自己内衣的肩带。
是压力太大了吗？这孩子可能比别人要敏感，所以抗压能力不是很强。可以从她入手。
学生们离开后，于果迅速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学校吃饭。她来到陈家祺的办公室想要告知对方一声，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正当她疑惑之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于果，是吧。”陈家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今天上课还顺利吗？”
“顺利，学生们都很努力呢。”于果回答。
“看起来你适应得不错，”陈家祺说道，“一起去员工餐厅吃饭吧，免费的。”
“谢谢陈老师，不过我和朋友约好回学校吃饭，下次一定去餐厅！”于果露出一个充满阳光的笑容，转身说道。
“这样啊，”陈家祺走近前，手无意间蹭过于果的胳膊，“你这么瘦，要好好吃正餐才行。本来还想跟你聊一下加班费的事情，看来要等下次了。”
“啊，这样啊，”于果有些抱歉地说道，“那我不去也太不应该了，我那个朋友，其实我跟她说一声她也会理解我的，毕竟工作重要嘛......”
“哈哈哈，”陈家祺笑道，“果然是聪明人，工作嘛，就是要懂一些人情道理的。走吧，我们去餐厅。”
于果连忙点头，跟在陈家祺后面。
餐厅的位置在教室西边，中间路过一个小操场，于果看到不少学生转头看向自己，发现自己的目光后又立刻低下头假装在忙自己的事情。
难道真和自己想象得一样吗，果然人品恶劣的人，不会只做出一件恶劣的事情。
打完饭坐下之后，陈家祺开口道：“小果啊，看你简历写你是本地人？这样好，平时回家方便。”
于果面露难色，“害，家是本地的，可是......”
“可是什么？”陈家祺关心地望着于果，“平时上学还要来兼职，有这时间怎么不回家休息呀？”
“陈老师，我看您人挺好的，我就跟您说实话了，”于果真诚地望着陈家祺，开口说道，“我和家里人从小关系就不好，老是闹矛盾，所以我不经常回家的，平时也几乎不联系，有什么事都是自己独自面对，除了我朋友外，您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
“这样啊，”陈家祺露出心疼的表情，“唉，我也是有家室的人，如果你是我女儿，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哪里舍得和你闹矛盾。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于果感激地点点头，“真的吗，那太感谢了！我......最近缺钱......”
说着说着一颗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砸在米饭里，突然她抬起头，眼神真诚地看着陈家祺，开口道：“陈老师，以后您让我做任何事我都会尽力去做的！”
“傻姑娘！”陈家祺抬手轻轻敲了敲于果的头，“下班后来我办公室吧，我这里还有几个学生会单独辅导，需要你的帮忙。”
“那......会有加班费吗？”于果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了！快吃饭吧！”
“嗯！”
陈家祺两口扒完自己碗里的菜，起身离开前还捏了捏于果的脸蛋。
于果看着陈家祺离开的背影，觉得一切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了。
短暂的午休后，下午的课间于果见到了另一个教室兼职的老师，是个尖嘴猴腮的男生，戴着一框架眼镜，小眼镜，看起来不怎么讨喜，甚至有些猥琐。
姑且叫他“尖嘴男”吧，于果心里想。
尖嘴男在两个班级课间休息的时候来找于果搭讪，以“交流代课经验”的借口。
于果觉得有意思，这个培训机构的老师能不能有一个正常人？
“美女！”那尖嘴男走过来很自然的把胳膊搭在于果肩上，说道，“新来的吧？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辛苦来上班啊？你长得挺耐看，怎么不找个男朋友养你？”
“好主意啊，你这么好心，要不把你男朋友介绍给我？”于果打掉尖嘴男人的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尖嘴男人吃了一呛，悻悻收回自己的手，翻了个白眼道：“挺有个性。”
随后转换了目标，轻车熟路地把手搭在了艺珍肩上。
于果压着心里的怒气，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喂！您这条胳膊是真找不着地方放是么？好好站着就不会说话了，是吧？”
“不是，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儿呀？再说人家艺珍都没说话，你管的可真宽！”尖嘴男反驳道。
“吵什么呢？”陈家祺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没事儿，陈老师您还怎么过来了，”于果说道，“我就是觉得课间休息是学生们放松的时间，这位老师来串门给我的学生造成了压力。”
“是吗？”陈家祺看向尖嘴男，“课间休息结束了，张老师你先回自己班级。”
打发走尖嘴男，陈家祺当着所有同学的面，一把揽过于果，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假装只对于果一个人说道，“别生气了，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于果微微皱了皱眉头，忍住了打人的冲动，她低着头轻声说道，“好的，陈老师。”
艺珍听到后迅速低下头去，似乎心里早就预料到这一切，此刻正机械性地削着铅笔。
陈家祺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于果的后背，“记得来找我。”
艺珍坐在角落里，默默盯着陈老师离开的背影，手里的铅笔已经削尖，但握着美工刀的右手还是没有停下机械性的动作。
“艺珍！”于果发现了不对劲，赶紧走上前查看她的手，“你受伤了！我带你包扎！”
艺珍眼神空洞地望着于果，铁锈味在她的指间蔓延开，她却像没有知觉一般，嘴唇轻轻开合，念念有词。
“不要去......于老师......”
于果蹲下身，耳朵靠近她嘴边才勉强听见，“求求你，不要去......”
“不要去哪里？”于果轻声问。
“不要去找他！”艺珍忽然眼神坚定地看着于果，“不能去！”
“好的，我不去。我听你的。”于果拉起艺珍的手走到班级里一处没人的角落，“我先给你处理伤口吧。”
于果从包里翻出创口贴和碘伏棉签，她走到哪里都会常备这些小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找陈老师吗？”于果一边清理伤口一边问道。
艺珍的泪水滴在手心里，她咬着嘴唇，攥紧这颗眼泪，迟迟不肯开口。
于果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别怕，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你。”
艺珍低头沉思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说道：“陈老师……他不是好人。我不敢说出去，怕他报复……还有......还有思思老师，也不见了。”
于果心中一震，连忙问道：“许思思？”
于果在来这里兼职前简单了解过陈家祺的工作背景和人际关系，许思思应该是在她之前临时辞职的那位女生，于果也因此才成功获得这份兼职，不然还真是不好找到接近陈家祺的机会。
“他到底对你们做什么了？我知道你很怕他，你得告诉我原因，我才能帮你！”于果着急道。
艺珍没说话，她低着头慢慢地卷起袖口，露出了布满淤青和疤痕的手臂，疤痕呈圆圈状，刚好烟头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