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院护工将蓝梦当智障志愿者:“喏,陪张老头玩过家家,他枕头下藏了只死猫。”
蓝梦掀开枕头,与炸毛的猫灵大眼瞪小眼:“你装死?”
“闭嘴!”猫灵爪缝弹出肉垫,“本喵在卧底!这老头半夜总偷溜去喂流浪猫!”
护工狞笑收缴猫粮时,猫灵操控蓝梦肉身跳广场舞引开注意,老人趁机翻墙摔断腿。
暴雨夜,蓝梦目睹护工用激光笔诱捕猫群:“处理掉!别让院长发现!”
弥留老人紧抓蓝梦:“告诉它们…主人…快回来了…”
猫群悲鸣撞开铁笼刹那,猫灵爪心凝结出琥珀色星尘,裹着半片褪色拨浪鼓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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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蓝梦。”
“年龄?”
“二十三。”
“职业?”
“……自由职业。”蓝梦顿了顿,补充道,“兼职……志愿者。”
负责登记的胖护工李姐,从老花镜上缘撩起眼皮,挑剔地上下扫视着蓝梦。蓝梦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和牛仔裤,头发简单扎成马尾,素面朝天,努力想扮演出一个纯良无害、充满爱心的青年志愿者形象。但李姐那眼神,活像是在菜市场打量一颗不太水灵的蔫白菜。
“志愿者?”李姐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圆珠笔尖在登记簿上不耐烦地敲打着,“我们这‘夕阳红康养中心’,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献爱心的地儿。老头老太太们金贵着呢,磕着碰着,你担得起?”
蓝梦努力维持着谦卑的微笑,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吐槽:要不是为了猫灵那破星尘,谁愿意来这弥漫着消毒水和衰败气息的地方看人脸色啊!她偷偷摸了摸口袋里那块冰凉的白水晶,默念:忍!为了星尘!为了365!
李姐最终像是恩赐般,在登记簿上潦草地划拉了几笔,头也不抬地朝走廊尽头努了努嘴:“喏,去309。陪张老头玩会儿。那老东西,脑子早糊涂了,整天神神叨叨,抱着个枕头当宝贝,非说里面藏了只猫。你去哄哄他,别让他乱跑就行。记住,离他的枕头远点,脏!”
脏?蓝梦心里咯噔一下,猫灵那家伙,不会真……
她压下疑惑,按照指示走向309。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浓重的药味、陈旧的体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动物膻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靠窗的床上,半躺着一个极其枯瘦的老人。他穿着洗得发灰的条纹病号服,头发稀疏花白,像秋末荒原上最后几根衰草。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跟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他枯枝般的手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紧紧搂着一个同样陈旧、边缘磨损露出黄色海绵的枕头。
这就是张老头?猫灵感应到的、需要帮助的对象?
蓝梦清了清嗓子,尽量放柔声音:“张爷爷?您好,我是新来的志愿者小蓝,来陪您说说话。”
老人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搂着枕头的胳膊又紧了紧。
蓝梦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那股动物膻味似乎更清晰了些,源头正是那个被老人死死护住的枕头。
猫灵……真在里面?它搞什么鬼?
她想起李姐的话——“非说里面藏了只猫”。难道猫灵在玩cosplay?装死猫?
蓝梦深吸一口气,试探着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枕头边缘。“张爷爷?您这枕头……看着真暖和。能让我看看吗?”
老人浑浊的眼珠猛地转动了一下,警惕地盯住蓝梦的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胁声,像护崽的老兽。
“就看一眼,张爷爷,就一眼。”蓝梦放慢语速,语气带着哄小孩般的耐心,同时悄悄将一丝微弱的安抚意念传递过去。这是她跟猫灵搭档久了琢磨出来的小技巧,对精神恍惚的人有时有点效果。
不知是她的声音还是那丝意念起了作用,老人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丝,搂着枕头的手臂也松动了一点缝隙。
机不可失!
蓝梦眼疾手快,手指捏住枕头一角,猛地向上一掀!
枕头下,没有预想中的死猫尸体,也没有任何污秽之物。
只有一只……猫。
一只半透明的、通体漆黑、唯有幽绿猫眼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的猫灵!
此刻,它正以一种极其标准的、猫咪装死时的“僵直”姿势——四肢笔直地摊开,肚皮朝上,舌头还夸张地歪吐出一小截粉嫩尖尖,眼睛紧闭——纹丝不动地躺在枕头上!
蓝梦:“……”
猫灵似乎“察觉”到光线变化,紧闭的猫眼极其细微地掀开一条缝,幽绿的光芒瞬间锁定了蓝梦那张写满震惊和“你他妈在逗我”表情的脸。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蓝梦嘴角抽搐,用眼神无声地质问:你!在!搞!什!么!飞!机?!
猫灵那条歪吐出来的小舌头,极其灵巧地“嗖”一下缩了回去。紧闭的猫眼也完全睁开,幽绿的瞳孔里哪有半点“死”气?全是炸毛的愤怒和一种“计划被打扰”的暴躁!
一个带着强烈起床气(或者说装死气)的意念咆哮,直接在蓝梦脑中炸开:“蠢女人!谁让你掀的?!本喵的‘深度潜伏’行动差点被你毁了!”
“潜伏?!”蓝梦差点没控制住喊出声,赶紧捂住嘴,同样用意念咆哮回去,“你潜伏在人家枕头底下装死猫?!你变态啊!还有,这味儿……你多久没给自己做灵力SpA了?熏死人了!”
猫灵一个标准的“鲤鱼打挺”从枕头上弹起来,蓬松的尾巴像根炸开的鸡毛掸子,在半空中愤怒地甩动:“放肆!本喵这是为了任务牺牲!懂不懂?你以为本喵愿意闻这老头身上的陈年樟脑丸混合过期药片味儿?还不是为了他!”猫爪指向依旧眼神空洞、似乎对枕头下的“大变活猫”毫无反应的张老头。
“为了他?”蓝梦疑惑。
猫灵跳到床沿,压低声音(意念),幽绿的眼睛警惕地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老头,看着糊涂,心里门儿清!他半夜总偷溜出去!本喵跟了他三个晚上,你猜他干嘛去了?”
“干嘛?”
“喂猫!”猫灵爪子一拍床沿,肉垫弹出锋利的爪尖又迅速收回,带着点小得意,“后巷!废弃锅炉房那边!起码七八只流浪猫!个个饿得皮包骨!这老头,自己饭都吃不饱,护工给的苹果、饼干,全省下来,半夜翻墙出去喂猫!”
蓝梦心头一震,看向床上那个枯瘦、眼神浑浊的老人。原来那点微弱的但执着的生命能量感应,源自这里?源自这份暮年之中,跨越物种的、沉默的守护?
“护工不知道?”蓝梦问。
“知道个屁!”猫灵嗤之以鼻,尾巴尖鄙夷地指了指门外,“就刚才登记那个姓李的胖女人,还有那个三角眼的王护工!她们早发现了!不仅不帮忙,还骂老头神经病,脏!把老头偷偷攒的猫粮全没收了!老头腿脚不好,上次翻墙摔下来,差点没摔死!她们还嫌他添麻烦!”
正说着,门外走廊传来一阵刻意放重、带着不耐烦的脚步声,还有钥匙串哗啦作响的声音。
猫灵瞬间炸毛,幽绿瞳孔缩成竖线:“快!把枕头盖回来!那俩瘟神来了!”
蓝梦手忙脚乱地把枕头盖回猫灵身上(猫灵立刻恢复“僵直装死”状态,舌头又歪吐出来),刚直起身,病房门就被“砰”地一声推开了!
进来的正是登记处的李姐,身后还跟着一个瘦高个、长着双倒三角眼、颧骨高耸的女护工,姓王。两人都板着脸,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蓝梦和床上扫视。
李姐的目光重点落在被蓝梦动过的枕头上,眉头拧成了疙瘩:“你动他枕头了?”
“没……没有!绝对没有!”蓝梦赶紧摆手,努力挤出无辜又惶恐的表情,“张爷爷他…他就抱着枕头,我怕他闷着,想帮他调整一下姿势……”她感觉自己此刻的演技足以冲击奥斯卡。
王护工没理会蓝梦,三角眼锐利地扫过房间,像猎犬一样翕动着鼻子,最后目光定格在张老头床下那个破旧的、掉漆的搪瓷脸盆上。她冷笑一声,弯腰一把将脸盆拖了出来。
盆底,赫然藏着半袋用皱巴巴塑料袋装着的、廉价的散装猫粮!
“老不死的!果然又藏了!”王护工尖利地骂了一句,抓起那半袋猫粮,动作粗暴地抖了抖,猫粮颗粒哗啦啦作响,“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喂那些脏东西!招跳蚤!传染病的源头!院长说了多少次了,要搞好卫生!评不上先进你负责啊?!”
张老头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看向那袋被夺走的猫粮,喉咙里发出焦急的“嗬嗬”声,枯瘦的手颤抖着想要去抓。
“滚开!”李姐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开老人伸过来的手,力道不小,老人枯瘦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她夺过王护工手里的猫粮袋,鄙夷地掂量着:“没收!再发现一次,扣你下个月的水果钱!小蓝是吧?”她转头盯着蓝梦,眼神充满警告,“给我看紧他!再让他溜出去,或者发现他藏这些脏东西,你也不用来了!我们这不养闲人,更不养惹事的!”
两人骂骂咧咧地拿着“赃物”走了,门被重重摔上。
病房里死一般寂静。张老头颓然地缩回手,浑浊的眼睛里那一点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他像个被抽掉所有支撑的破布娃娃,更深地陷进枕头里,搂着那个藏着“死猫”的枕头,无声无息,只有胸腔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蓝梦看着老人手背上的红痕和那双死寂的眼睛,一股怒火在胸腔里无声地燃烧。她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看到了?”猫灵闷闷的声音从枕头下传来,带着压抑的愤怒,“这就是人性之恶。无关大奸大恶,就是这种日复一日的、冰冷的、理所当然的践踏和剥夺!比厉鬼的爪子还毒!”
蓝梦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老人蜷缩起来的肩膀,声音放得极轻:“张爷爷,别难过。猫……会好的。”
老人毫无反应,仿佛已经沉入了另一个世界。
“不行!”猫灵的声音带着决绝,“今晚必须行动!老头藏的最后那点口粮被抄了,锅炉房那帮小的撑不过两天!本喵感应到,有两只小的已经快不行了!”
“怎么行动?”蓝梦皱眉,“李姐她们肯定会盯得更紧!而且你……”她瞥了一眼枕头,“你这‘死猫’身份也暴露了。”
“哼!山人自有妙计!”猫灵的意念带着一丝狡黠,“蠢女人,想不想体验一把……广场舞c位的风采?”
蓝梦:“???”
……
入夜。养老院陷入一片沉寂,只有走廊尽头值班室还亮着昏黄的灯,隐约传来电视肥皂剧的对白和李姐磕瓜子的声音。
309病房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条缝。
一道半透明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流,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正是猫灵。它回头,幽绿的眼睛看了一眼窗内。
蓝梦站在窗边,脸色发白,眼神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拉开病房门,大步流星地朝着……走廊尽头的公共活动区走去!
活动区空无一人,只有几排塑料椅和角落里一台落满灰尘的老式收录机。墙壁上还贴着褪色的“老有所乐”标语。
蓝梦走到收录机前,手指颤抖着,按下了播放键。
滋啦……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后,震耳欲聋、节奏感极强的《最炫民族风》猛地炸响!巨大的音量瞬间撕裂了养老院夜的宁静!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蓝梦:“……” 她闭上眼,认命般地一咬牙。
然后,在空无一人的活动区中央,在《最炫民族风》那魔性洗脑的旋律中,她,开始动了!
动作……极其诡异!
那不是广场舞!那是一种被强行操控下、肢体极度不协调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抽搐和摆动!手臂如同触电般胡乱挥舞,双腿像刚安上的假肢,走位飘忽不定,时而原地转圈,时而猛地向前冲几步,时而“金鸡独立”摇摇欲坠!表情更是管理彻底失控,眼神空洞,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活像被什么邪祟上了身!
这惊悚又诡异的“舞姿”,配合着震天响的音乐,效果堪比在寂静太平间里开摇滚演唱会!
值班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
李姐和王护工像两颗被点着的炮仗,满脸惊怒地冲了出来!
“谁?!谁在放音乐!!”李姐的咆哮声被音乐声淹没。
“305的老刘头?不对!他在打呼噜!”王护工三角眼一扫,瞬间锁定了活动区中央那个如同丧尸出笼般狂舞的身影!
“是那个傻子志愿者!!”李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着蓝梦那完全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舞姿,声音都变了调,“她疯了?!快!快关掉音乐!把她按住!别让她撞到东西!”
两人也顾不上别的了,手忙脚乱地冲向收录机,想关掉那要命的噪音,又怕那个“发疯”的志愿者撞墙自残,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李姐和王护工被蓝梦这惊世骇俗的“广场舞”吸引全部注意力的混乱瞬间——
309病房的窗口。
那道枯瘦的身影,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回光返照般的力气,极其艰难地、手脚并用地从窗户爬了出来!正是张老头!他怀里,似乎还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用旧布裹着的包袱。
他落地时一个踉跄,发出沉闷的声响,但他顾不上疼痛,佝偻着背,像一道融入夜色的灰影,朝着养老院后墙的方向,跌跌撞撞、却又无比坚定地跑去!
目标——废弃锅炉房!他牵挂的猫孩子们!
……
“抓住她胳膊!”
“按头!按头!别让她咬人!”
“电源线呢?!快拔了!”
活动区,李姐和王护工终于合力将“发疯”的蓝梦死死按在了一张塑料椅子上。王护工手忙脚乱地拔掉了收录机的电源线。震耳欲聋的音乐戛然而止,世界瞬间清净了。
蓝梦停止了抽搐,眼神恢复了清明(或者说装出来的茫然),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吓的)。刚才那番“舞姿”,完全是猫灵远程操控她的身体完成的!那种身体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失控感,让她心有余悸。
“你!你到底怎么回事?!”李姐惊魂未定,指着蓝梦的鼻子,手指都在抖,“大半夜发什么疯?!想吓死谁啊?!”
“我……我也不知道……”蓝梦眼神躲闪,努力扮演一个受惊过度的“弱智”志愿者,“就……就感觉……有东西……推我……让我跳……” 她故意说得语无伦次,带着哭腔。
“中邪了?”王护工狐疑地打量着蓝梦,又看看周围,“这地方……是有点邪门……”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痛苦到极致的惨叫,猛地从养老院后墙的方向撕裂夜空,穿透死寂,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是张老头的声音!
李姐和王护工脸色瞬间煞白!
“糟了!老张头!”李姐尖叫一声,也顾不上蓝梦了,和王护工一起,跌跌撞撞地朝着惨叫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蓝梦的心脏也猛地一沉!她挣脱开按着她的力道(其实已经松了),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养老院后墙根下。
惨白的手电光柱晃动着,照亮了令人心碎的一幕。
张老头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痛苦地扭曲着。他的一条腿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弯折着,显然是摔断了。枯瘦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豆大的冷汗混合着泥土滚落。他怀里那个旧布包袱散开了,里面滚落出几个干瘪发硬的馒头和一些掰碎的、连猫都不一定爱吃的劣质饼干。
他摔下来的地方,旁边就是一堵近两米高的砖墙。墙头上还残留着几道新鲜的抓痕和蹭掉的墙皮。显然,他是想翻墙出去,却失足摔了下来。
“老东西!你要死啊!”李姐冲过来,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不是救人,而是气急败坏地跺脚,“大半夜翻墙!活腻了是不是?!王姐!快!打电话叫救护车!不!先通知院长!这算重大安全事故!完了完了!评优肯定泡汤了!”
王护工也脸色铁青,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语气急促而惶恐。
蓝梦冲到老人身边,看着他痛苦抽搐的身体和散落一地的、他省下来给猫的“口粮”,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她蹲下身,想查看老人的伤势。
“猫……猫……”张老头浑浊的眼睛半睁着,似乎感觉不到腿上的剧痛,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徒劳地伸向墙外那片黑暗,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饿……它们……饿……”
蓝梦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紧紧握住老人冰冷枯瘦的手:“张爷爷,别担心,猫……猫会没事的……”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划破夜色。张老头被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担架,送往医院。蓝梦作为“目击者”和“临时看护”,也被要求一同前往。
离开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堵冰冷的高墙,和墙外那片吞噬了老人所有牵挂的黑暗。猫灵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她身边,半透明的身体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只有那双幽绿的眼睛,如同两盏小小的、冰冷的鬼火,死死盯着李姐和王护工忙碌而惶恐的背影。
……
暴雨,毫无征兆地在后半夜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救护车的车窗上,发出密集的爆响,如同无数只愤怒的手在拍打。车内气氛压抑,只有仪器单调的滴滴声和张老头痛苦的微弱呻吟。蓝梦坐在一旁,心情沉重得像压了块铅。猫灵蜷缩在她脚边的阴影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张老头被送进了急诊室。蓝梦作为非亲属,只能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冰冷的塑料椅硌得她生疼,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暴雨带来的土腥气,让人窒息。猫灵蹲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尾巴烦躁地拍打着椅面。
“不行,本喵得去锅炉房看看!”猫灵的声音带着焦灼,“那帮小的没吃的,这场暴雨会要了它们的命!老头拼了命也想送出去的东西……不能白费!”
蓝梦一惊:“现在?雨这么大!而且……”
“顾不了那么多了!”猫灵打断她,幽绿的眼睛看向急诊室紧闭的大门,“老头这边……暂时死不了。但锅炉房那边……再不去就真晚了!” 它半透明的身影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你留在这,盯着点老头。本喵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猫灵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幕的墨迹,瞬间淡化消失。
蓝梦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看着窗外瓢泼的雨幕,听着雨点砸在屋顶如同战鼓般的轰鸣,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猫灵虽然强大,但毕竟只是灵体,在如此狂暴的自然之力下,又能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急诊室的门开了又关,医生护士步履匆匆,没人理会角落里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蓝梦坐立难安,几次想冲出去,又怕错过张老头的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猫灵那微弱而带着极致愤怒的意念,如同被暴雨打湿的火星,艰难地传了过来:
“女人……来……锅炉房……快!”
蓝梦猛地站起!猫灵的声音不对劲!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和……一种压抑不住的悲鸣!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拔腿就冲出了医院大楼,一头扎进倾盆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寒意刺骨,但她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锅炉房!
凭着猫灵意念中模糊的指引,蓝梦在漆黑的雨夜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雨水模糊了视线,泥泞的道路几次让她滑倒,膝盖和手掌被粗糙的地面擦破,火辣辣地疼。但她咬着牙,爬起来继续跑。
终于,她看到了那片在暴雨中如同沉默巨兽般匍匐的废弃锅炉房轮廓。锈迹斑斑的铁皮在雨水的冲刷下发出沉闷的呻吟。
她绕到锅炉房侧面一个背风的凹陷处——这里原本是张老头秘密投喂的地方。
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几盏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如同地狱探照灯,粗暴地撕开雨幕,照亮了这片小小的角落。
地上,散落着几个被踩扁、雨水浸泡着的空罐头盒——正是之前李姐她们从张老头那里没收的那种廉价猫粮罐头。
而在光柱的中央,放着几个临时拼凑的、用铁丝网和木板钉成的粗糙笼子!笼子里,挤满了瑟瑟发抖、被雨水淋得透湿的流浪猫!大的小的,黄的白的黑的,大约有七八只!它们惊恐地蜷缩在一起,发出微弱而绝望的哀鸣,琥珀色或绿色的眼睛在强光下充满了恐惧。一只瘦弱的小橘猫似乎想反抗,伸出爪子去挠铁丝网,却被电击棒(?!)猛地戳了一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缩了回去!
举着手电筒和电击棒的,正是李姐和王护工!两人穿着雨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快意!
“动作快点!”李姐不耐烦地吼道,雨水顺着她油腻的刘海流下,“把这几只装车的都弄到笼子里去!妈的,这鬼天气!”
“放心李姐,”王护工脸上带着一丝狞笑,她手里拿着一个东西——一支小小的、发出刺眼红点的激光笔!她故意将那红点在笼子里的猫群面前晃来晃去,“跑不了!这些蠢东西,见了这红点就跟丢了魂似的!”
果然,笼子里那些原本惊恐的猫,有几只被那跳动的红点吸引,不由自主地伸着脖子,爪子徒劳地隔着笼子去抓挠,发出焦躁的叫声。
“嘿嘿,畜生就是畜生!”王护工得意地笑着,将激光笔的红点故意引向一个空着的笼子口,“来呀,宝贝儿,进来!有好吃的!” 一只警惕性稍低的三花猫,被红点引诱着,懵懵懂懂地靠近了笼口。
“就是现在!”李姐低喝一声,猛地拉动手边一根绳子!笼口上方一块沉重的木板“哐当”一声落下,将那只三花猫死死关了进去!
“喵呜——!”三花猫发出惊恐绝望的尖叫。
“干得漂亮!”王护工大笑,又用激光笔去引诱下一只。
“处理掉!”李姐的声音在暴雨中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宣判死刑,“老规矩!找个远点的河沟扔了!淹死!别留痕迹!院长最烦这些脏东西,要是让他知道我们院里还有流浪猫,还引来了那个老疯子翻墙摔断腿,咱俩都得卷铺盖滚蛋!”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李姐和王护工那张写满自私、冷酷和残忍的脸,也照亮了笼子里那些弱小生灵眼中纯粹的、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和绝望!
蓝梦躲在几米外一堆废弃的油桶后面,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雨水混合着泪水疯狂地从她脸上滚落。愤怒、恶心、以及一种彻骨的寒意,让她几乎窒息!她终于明白张老头为什么拼了命也要翻墙!为什么猫灵会如此愤怒!
这不是简单的冷漠!这是赤裸裸的谋杀!为了所谓的“卫生”、所谓的“评优”、所谓的“不惹麻烦”,她们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决定一群生命的终结!
就在这时,一道半透明的黑影如同复仇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笼子上方!是猫灵!它幽绿的眼睛在电闪雷鸣中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死死盯着下方那两个刽子手!它身上的气息狂暴而混乱,显然愤怒到了极致,但面对带电的铁笼和凶器,灵体状态下的它似乎也束手无策!
“喵——呜——!!!”
一声凄厉到足以穿透灵魂、饱含着无尽悲怆与愤怒的猫嚎,猛地从猫灵口中爆发!那声音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向那两个护工!
李姐和王护工被这突如其来的、仿佛来自地狱的猫嚎吓得魂飞魄散!手电筒脱手飞出,在泥泞的地上滚了几圈,光柱胡乱扫射。
“鬼!有鬼啊!”
“猫叫!是那只死猫!它来索命了!”
两人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再也顾不上笼子和猫,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朝着有灯光的方向逃去,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猫灵没有去追。它猛地扑到那些简陋的铁笼前,幽绿的猫眼里充满了焦灼和无力。它的爪子能穿透实体,却无法破坏这冰冷的铁丝网!笼子上的锁是简陋的挂锁,但也不是灵体能打开的!
蓝梦从油桶后冲了出来,扑到笼子前。笼子里的猫群被刚才的变故吓得更厉害,缩成一团,发出惊恐的呜咽。
“钥匙!钥匙呢?!”蓝梦焦急地摸索着笼门上的挂锁。
“她们带走了!”猫灵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或者……根本没钥匙!她们根本没打算再打开!”它看着笼子里那只被电击过、气息奄奄的小橘猫,幽绿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不!一定有办法!”蓝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视着周围。突然,她看到地上有一根之前王护工用来恐吓猫群的、手臂粗细的锈蚀铁管!是废弃的锅炉零件!
“这个!”蓝梦捡起铁管,入手沉重冰凉。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铁管一端狠狠插进笼门锁扣的缝隙里!
“蠢女人!让开!”猫灵的声音带着决绝!
蓝梦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冰冷强大的意念瞬间接管了她的手臂!她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爆发出远超自身的力量!握着铁管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操控,猛地向下一撬!
嘎吱——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
那简陋的铁丝网笼门,连同上面的挂锁扣,竟被硬生生撬得扭曲变形,豁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快!把它们弄出来!”猫灵的声音带着虚弱的喘息,显然刚才那一下耗费了它巨大的灵力。
蓝梦来不及多想,扔掉铁管,手忙脚乱地去掰开变形的铁丝网口子。铁丝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混着雨水流下,她也顾不上疼。
“出来!快出来!安全了!”她对着笼子里惊恐的猫群焦急地呼唤。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声音里的善意和急迫,或许是笼子被破坏带来了希望,笼子里的猫群在短暂的犹豫后,开始骚动起来。那只被电击的小橘猫被同伴拱着,最先从豁口处挣扎着爬了出来。接着,是那只三花猫,然后是其他的……一只,两只……它们如同重获自由的囚徒,跌跌撞撞地冲出牢笼,瞬间消失在瓢泼的雨幕和锅炉房深处更隐蔽的黑暗角落里。
当最后一只瘦弱的小黑猫钻出笼子,回头看了蓝梦一眼,发出一声微弱的“喵呜”,也迅速消失在雨夜中时,蓝梦脱力般地跌坐在冰冷的泥水里,大口喘着气,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猫灵的身影在她身边缓缓凝聚,幽绿的眼睛看着猫群消失的方向,又看向地上那个被撬开的、如同怪兽残骸般的铁笼,沉默不语。暴雨冲刷着一切,仿佛要将这罪恶和绝望都洗刷干净。
“猫灵……”蓝梦虚弱地开口,“张爷爷他……”
猫灵猛地转头,幽绿瞳孔一缩:“不好!老头的生命能量……在急速衰竭!快回医院!”
……
医院的IcU病房外,弥漫着死亡特有的冰冷气息。
张老头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各种闪烁的仪器。他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枯槁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委婉地表示回天乏术。
蓝梦穿着湿透的衣服,浑身冰冷,站在病床边,看着这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人。她轻轻握住老人那只没有输液、冰凉枯瘦的手。
“张爷爷……猫……它们都跑掉了……安全了……”蓝梦的声音哽咽着,努力传递着这个好消息,“您放心……它们没事了……”
奇迹般地,老人那如同蒙着厚厚白翳的浑浊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竟然聚焦在了蓝梦脸上!一丝微弱得如同幻觉的光芒,在他眼底深处挣扎着亮起。
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音。
蓝梦连忙俯下身,将耳朵凑到老人唇边。
“……告…诉…它们……”
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
“……主人……”
他枯瘦的手指,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动了一下,似乎想指向什么。
“……快……回来了……”
最后几个字音落下,如同耗尽了最后一点灯油。老人眼中的那点微光,如同燃尽的火星,彻底熄灭了。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生命跳动的曲线,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刺耳的蜂鸣声响起。
张老头,走了。
带着他未说出口的牵挂,和他守护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秘密。
蓝梦呆呆地站在原地,握着那只迅速失去温度的手,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主人?快回来了?什么意思?是老人临终的幻觉?还是……那些流浪猫,并非无主?
就在这悲伤弥漫的时刻,蓝梦脚边,猫灵静静地蹲着。
它仰着头,幽绿的猫眼凝视着病床上那张失去生气的、枯槁而安详的脸。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它缓缓抬起一只前爪。
爪心之中,一点温暖而凝实的琥珀色光芒,无声地汇聚、凝结。
那不是纯粹的善意星尘。那光芒之中,包裹着一件小小的、半虚半实的物品——一片褪色严重、边缘磨损、依稀能看出是拨浪鼓鼓面一部分的红色残骸!残骸上,还残留着模糊的、孩童涂鸦般的幼稚笔画。
这颗琥珀色的星尘,散发着一种陈旧的、温暖的、带着童真气息和沉重守护意志的光芒。它缓缓旋转着,如同封存了一段尘封的岁月和一个老人暮年所有的温柔与坚持。
猫灵静静地凝视着爪心这颗独一无二的、由“守护”与“托付”凝聚而成的星尘。它伸出尾巴尖,极其轻柔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般,将其卷起,融入了颈间的星尘项链之中。
那颗琥珀色的星尘落入链中,如同投入湖水的夕阳,瞬间荡漾开一圈温暖而沉静的光晕。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蜂鸣,和窗外永不停歇的、冲刷着世界的暴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