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灯光昏黄得发暗，像是蒙了层洗不掉的油垢，从头顶的裸露灯泡往下淌，把裸露的水泥墙照得斑驳。墙面上的潮气顺着裂缝往外渗，在地面积成细小的水洼，踩上去会发出“黏腻”的声响，混着从通风口钻进来的铁锈味——那通风口连通着外面的废弃工厂，风裹着金属碎屑和灰尘，吹得林知夏颈后的发丝发颤，贴在皮肤上又凉又痒。
她被反绑在冰冷的铁椅上，手腕上的麻绳勒得很紧，粗硬的纤维嵌进皮肤，已经磨出了红痕，渗着点细密的血珠。可她的手却死死攥着掌心的银戒，那枚顾沉舟在safe house为她戴上的戒指，此刻硌得指骨生疼，戒圈内侧“知夏，等我”的字迹像细小的刺，扎在掌心，却成了她唯一的支撑。她的背挺得很直，哪怕铁椅冰得刺骨，也没让自己蜷缩——她知道，此刻的示弱只会让顾明远更嚣张，只会让顾沉舟更难办。
对面的皮质沙发是深棕色的，表面泛着陈旧的油光，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顾明远陷在沙发里，姿态慵懒却透着阴狠，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雪茄（不是烟，这样更符合家族核心人物的身份），指腹反复摩挲着雪茄的纹路，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有几根还冒着微弱的青烟。他的西裤是定制的意大利面料，裤脚熨得笔直，可他毫不在意地让烟灰簌簌落在裤腿上，甚至用脚尖碾了碾掉在地上的烟蒂，语气里裹着刺骨的冷：“听说你最近和警方走得近？上周三下午，有人看见你在市局门口和张警官说话。”
顾沉舟垂着眼，深灰色的西装左肩沾着点地下室的灰尘，是刚才进门时蹭到墙的，右袖口还留着一点咖啡渍——那是早上应付家族聚餐时不小心洒的，可他依旧站得笔直，像棵没被压弯的树。他没接话，只是右手的指尖在身侧悄悄动了动，那是他紧张时的小习惯，只有林知夏知道。目光掠过林知夏时，极快地顿了一下，大概只有半秒——他看见她的头发有些乱，几缕碎发贴在脸颊，嘴角却没丝毫惧色，反而朝着他的方向，极轻地眨了眨眼，眼尾的小痣跟着动了动，像在说“我没事，别慌”。
“不说话？”顾明远终于点燃了雪茄，打火机的火苗亮了一下，映出他眼底的阴鸷。他深吸一口，烟圈缓缓吐在空气里，把雪茄摁在玻璃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火星溅起来，落在桌面上，“那我给你个机会证明。”他伸手指向林知夏，指尖的雪茄灰簌簌掉在地毯上，语气带着不容反抗的威胁，“她是你‘已故’的未婚妻，葬礼我还去了，送了花圈。现在却活生生站在这——要么，你扇她一巴掌，用点力，让我看看你的心还在顾家，还认我这个叔；要么，我就当你早就叛了，让你们俩今天一起‘真死’在这里，省得我再费心查你是不是警方的卧底。”
最后两个字像冰锥，狠狠扎在空气里，地下室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林知夏的心跳猛地一沉，手腕被麻绳勒得更疼了，可她却抬眼看向顾沉舟，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清晰的信任——她记得他在safe house抱着她时说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信我，我们是一伙的”，此刻便真的把所有底气，都押在了他身上。她甚至微微抬起下巴，让自己的侧脸更明显，方便他“动手”，掌心的戒指攥得更紧，硌得指骨发疼，却像是在和他传递力量。
顾沉舟的指尖在身侧悄悄攥紧，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约冒了出来。他缓缓抬眼，看向顾明远时，眼底的温度瞬间褪得干净，只剩一片冷硬，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过是个女人，当年喜欢她，也只是觉得她听话。现在她活着，要么是侥幸，要么是警方的棋子，犯不着让叔费心。”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在林知夏心上，有点疼，却让她更笃定——他在装。她看见顾沉舟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步伐很稳，每一步踩在地下室的水泥地上，发出“嗒”的轻响，却在靠近她时，指尖极轻地颤了一下，那是他克制不住的慌乱，只有她能捕捉到——他怕控制不好力度，真的伤了她。
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通风口的风声都弱了些。顾明远的目光像毒蛇，死死缠在两人身上，指尖还在把玩着雪茄，嘴角勾着嘲讽的笑。顾沉舟在林知夏面前站定，他比她高大半个头，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挡住了头顶的昏黄灯光。他抬手时，林知夏清晰地看见他手臂上的肌肉在紧绷，从肩膀到小臂，线条硬得像块铁板，指骨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连指尖都有些发凉。
她没有躲，甚至微微抬起下巴，让自己的脸颊更暴露，发丝因为动作而滑到耳后，露出被麻绳勒红的手腕。掌心的戒指硌得更疼了，戒圈内侧的字迹仿佛嵌进了肉里，“知夏，等我”这四个字像一道暖流，压下了手腕的疼，也压下了心底的那点不安。
顾沉舟的手停在半空，离她的脸颊只有一寸远。林知夏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那是他刻意憋出来的温度，怕手太凉会让她更紧张，还有那不易察觉的轻颤——他的指尖在晃，不是因为怕，是因为在等，等一个既能骗过顾明远，又绝对不会伤害她的时机。她甚至能看见他指腹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练枪留下的，此刻悬在她眼前，像在做最后的确认。
“动手啊！磨磨蹭蹭的，难道还心疼了？”顾明远不耐烦地皱眉，雪茄摁在烟灰缸里又拧了拧，发出更刺耳的“滋滋”声，“还是你根本就舍不得？”
就在这瞬间，顾沉舟的手猛地落下！
林知夏的睫毛下意识颤了颤，闭了闭眼，却没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只有一道极轻的风擦过脸颊，带着他掌心的微热温度，像羽毛拂过，甚至没蹭掉她脸上的一点灰尘。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炸开在地下室里，不是打在脸上的闷响，是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顾沉舟的手狠狠落在了她耳后的铁椅扶手上，力道之大，让铁椅都跟着晃了晃，发出“吱呀”的刺耳金属声，椅腿在水泥地上划出一道浅痕。
林知夏立刻配合地偏过头，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脸，肩膀微微瑟缩，像是被打疼了，甚至故意吸了吸鼻子，发出一点细微的哽咽声。她能感觉到顾沉舟的指尖还停在她的耳侧，带着极轻的颤抖，那是他怕真的碰疼她的慌乱，指尖的热度还残留在她的脸颊旁，像一点小小的火种。
顾明远眯着眼看了几秒，视线在林知夏的“委屈”和顾沉舟的冷硬表情间来回扫，没发现任何破绽，才嗤笑一声，靠回沙发里，吐了口烟圈：“算你识相。看来你心里还有顾家，不是白眼狼。”
顾沉舟缓缓收回手，指尖在身侧悄悄蜷起——刚才蹭过她脸颊的那根食指，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柔软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连指节都有些发麻。他转过身，面对顾明远时，语气依旧冷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刚才那一下用尽了他的力气：“叔满意了？要是没别的事，我还要去盯着码头的货，别出了岔子。”
林知夏抬眼，透过垂落的发丝看向他的背影。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她清晰地看见他眼底藏不住的痛惜——那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像潮水般漫过眼底，却被他用冷硬的表情死死压住，只露出一点泛红的眼尾。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连耳尖都泛着淡淡的红，那是他克制到极致的情绪，怕被顾明远看出丝毫破绽。
顾明远挥了挥手，不耐烦地示意手下：“把她带下去，关在最里面的房间，派人看着，别让她跑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当筹码，治治某些人的软肋。”
两个穿黑色皮衣的手下立刻上前，粗糙的手刚碰到林知夏的胳膊，指尖的冰凉让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就在这时，顾沉舟突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来送她。毕竟是‘旧识’，送她最后一程，也算是仁至义尽。”
顾明远挑眉，眼神里满是审视，盯着顾沉舟看了几秒，像是在判断他是不是有别的心思。最终，他嗤笑一声，摆了摆手：“行，别玩什么花样，我的人盯着呢。”
顾沉舟没说话，只是走到林知夏身边，侧身避开两个手下的手，自己伸手轻轻扶着她的胳膊——动作极轻，避开了她被麻绳勒红的地方，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衣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度。路过她身边时，他的嘴唇几乎贴在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脸没疼吧？刚才手离得近，没碰着你吧？”
林知夏抿着唇，极快地摇了摇头，掌心的戒指轻轻蹭过他扶着她胳膊的指尖——那是她的回应，也是她的安慰，告诉她“我没事，别担心”。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传递“再等等”的信号。
走到地下室的走廊拐角时，林知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沉舟还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追着她的方向，眼底的痛惜还没褪去，却多了一丝坚定，像在说“再等等，很快就结束了，我会救你出去”。走廊的灯光更暗，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沉默的屏障，挡在她和身后的危险之间。
地下室的风又吹了过来，从通风口钻进来，带着更浓的铁锈味，吹得林知夏的发丝又乱了。她攥紧掌心的戒指，银圈硌得指骨生疼，却让她格外清醒。手腕被麻绳勒得依旧疼，可她却觉得没那么难熬了——她知道，刚才那记偏轨的耳光，不是背叛，是顾沉舟在绝境里为她筑起的保护墙，用他的冷硬伪装，挡住了顾明远的怀疑，而墙后藏着的，是他从未改变的真心，是他怕她受伤的慌乱，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
两个手下把她推进最里面的房间，“砰”地关上铁门，落了锁。房间里只有一个小窗户，透进一点微弱的天光。林知夏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松开攥得发疼的手，看着掌心被戒指硌出的浅痕，还有那行“知夏，等我”的字迹印在皮肤上，突然笑了——她知道，顾沉舟一定会来，就像他承诺的那样，就像他在safe house为她戴戒指时那样，他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而此刻，走廊尽头的顾沉舟，看着紧闭的铁门，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过她胳膊的温度，眼底的冷硬终于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他抬手摸了摸刚才落在铁椅扶手上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道极轻的风，还有她发丝的柔软。顾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舍不得了？”
顾沉舟立刻收敛情绪，转过身，眼底又恢复了冷硬：“叔说笑了，不过是个筹码，没什么舍不得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短短几秒的靠近，他有多怕——怕顾明远看出破绽，怕自己没控制好力度，更怕林知夏会误会。他攥紧指尖，把那点残留的温度藏在掌心，转身朝着顾明远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像在走向最后的决战，也像在走向和林知夏约定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