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内流光溢彩,欢声笑语如同绵密的背景音,却在这一隅陡然变得尖锐而充满张力。
宗耀祖显然也注意到了邵北这边的视线,他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笑容更盛,如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
宗耀祖拍了拍身边一位老总的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引得那几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随即,他整理了一下价值不菲的西装领口,端着酒杯,在一众商界老板和朱颜的簇拥下,如同巡视领地的孔雀般,趾高气扬地朝着邵北他们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我们孙县建设局的邵大局长吗?”宗耀祖人未至,声先到,语气拖得长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一种居高临下的“亲切”,“真是难得啊,我们的主要领导也来市里参加会议了。怎么,孙县那边…您不要主持工作吗,毕竟您这个本地人更熟悉本地事务啊?”他刻意加重了“孙县”和“邵局长”几个字,就是在提醒邵北他的出身就是孙县的乡巴佬。
他身后的几位老总也跟着附和,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
华投三局的那位负责人晃着酒杯,皮笑肉不笑地接话:“宗少您这话说的,邵局长可是大忙人,孙县那可是重点发展区域,拆迁建设,千头万绪,估计忙得脚不沾地吧?能抽空来参加市里的会,已经是给我们海州商界面子了。”这话明褒暗贬,暗示邵北只管着孙县那一亩三分地,且焦头烂额。
海州建材的老总更是直接,小眼睛眯着,对着宗耀祖谄媚道:“那是,哪比得上宗少您啊,孙县大小事务运筹帷幄,指点江山,和市里关系又好,跟着宗局长,那才是真正干大事、见大世面!邵局长嘛,有足够的基层经验,也是好的,哈哈,好的。”他毫不掩饰地将邵北贬低为基层老黄牛,而将宗耀祖捧到了云端。
就连依偎在宗耀祖身边的朱颜,也轻启红唇,眼神带着一丝轻蔑扫过邵北,声音娇嗲却刺耳:“耀祖哥的朋友自然都是人中龙凤,邵局长嘛……毕竟是在自己的老家,想必也挺……适应的吧?啊哟,宗少您啥时候回市里来嘛。”她的话像是随口一提,却带着尖酸的嘲讽,仿佛邵北待的地方是多么不入流。
这一连串的阴阳怪气、捧高踩低,如同冰冷的针雨,密集地砸向邵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原本附近寒暄的人群也察觉到了这边不寻常的气氛,目光若有若无地瞟过来。
邵北站在原地,面色平静无波,甚至连嘴角那抹惯有的淡然弧度都没有改变。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深邃,如同古井深潭,看不出一丝情绪涟漪。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轻叩着手中的杯壁,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仿佛那些刺耳的话语只是过耳清风。但这种极致的沉默,反而透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那是一种猛兽在发动致命一击前,收敛所有气息的蛰伏与隐忍。
他的眼神看向朱颜,两人四目交汇之际似乎交流了什么信息,但片刻以后又恢复了平静。
然而,邵北能忍,他身边的人却瞬间炸了毛。
“你们说什么呢!”林虹第一个踏前一步,她美丽的脸上寒霜密布,那双明媚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直直射向朱颜和那几位老总,“邵局长的工作能力和成绩,是组织和群众有目共睹的!孙县的建设发展正在关键时期,每一项决策都关乎民生大计,岂是几句轻飘飘的‘锻炼’就能概括的?请各位放尊重些!”
林虹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红色的礼服让她此刻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李逝也立刻梗着脖子顶了上去,他或许没有林虹那股气势,但维护邵北的心却无比赤诚:“就是!我们头儿在孙县干的都是实打实的硬仗!你们知道什么!宗副局长,”他特意强调了“副”字,“市局的工作自然重要,但您是孙县的副局长,又不是市局的副局长,你不把自己单位里的本职工作先做好吗!”他的话直接甚至有些莽撞,却掷地有声。
李逝这话说的确实够露骨,呛地宗耀祖都有点不知如何回答。
而更出乎宗耀祖等人意料的,是站在邵北另一侧的安和月。
这位刚才还带着些许小女孩醋意的孙县政府办主任,此刻俏脸含霜,她上前一步,与邵北并肩而立,目光冷冷地扫过宗耀祖和他身后那帮商人,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邵局长是我们孙县的重要领导,他的工作能力和敬业精神,县委县政府高度认可。孙县的发展离不开邵局长的辛勤付出,也绝非某些人口中可以随意轻贬的‘基层锻炼’。各位老板都是海州商界的翘楚,说话还是应该注意分寸,尊重事实,尊重每一位为地方发展尽职尽责的干部。”
安和月的话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完全是从工作角度出发的维护,但那股子护短的意味和隐隐透出的底气,却让宗耀祖和他那帮跟班愣了一下。
他们打量着安和月,看她年轻漂亮,又站在邵北这边,只当是孙县建设局或者哪个部门的工作人员,仗着有几分姿色在那里强出头。
毕竟宗耀祖连单位都不怎么去,县政府的人员变更他更是不清楚,也很少见。宗耀祖嗤笑一声,那种狂妄和居高临下的姿态更足了:
“哦?孙县来的小同志?倒是挺维护你们领导嘛。”他语气轻佻,带着几分调笑和不以为意,“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不过嘛……有些圈子,有些层面,不是你该插话的。邵局长在孙县‘兢兢业业’,我们当然知道,不然怎么会把他放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呢?哈哈哈!”
他身后的老板们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全然没把安和月的话和她本人放在眼里。
要是知道安和月的真实身份,不知道这里面的这些人又几个能双腿不软的。
邵北依旧沉默着,但他的目光缓缓从宗耀祖那张狂笑的脸上扫过,又从那几个谄媚的老板脸上掠过,最后在朱颜那轻蔑的表情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仿佛有冰冷的寒流在涌动,在积蓄,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化作雷霆万钧之势,将这些跳梁小丑般的挑衅彻底碾碎。
此刻的隐忍,是为了下一刻更彻底的爆发。这场看似邵北完全处于下风的羞辱,实则正在为他积累着足以颠覆局面的势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