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声愈发急促,戏台中央的聚光灯骤然亮起,将刘班主那身枣红色的戏服照得格外鲜亮。
他清了清嗓子,一声高亢婉转的唱腔划破夜空,柳子戏另一个代表作《张飞闯辕门》的经典选段正式开嗓。
后台的化妆间里,听到前台的唱腔,忍不住朝帘幕缝隙探了探头。
“刘师傅这嗓子,真是越老越醇厚。”
张立老师整理着脸上的花脸妆容,语气里满是赞叹。
他刚学会的反派唱腔还带着生涩,此刻听着专业水准的表演,眼神里多了几分紧张。
陈赤赤穿着丑角的花衣,脸上画着滑稽的妆容,正对着镜子做鬼脸:
“完了完了,跟刘班主一比,咱们这水平怕是要被扔烂菜叶。”
“放心,我们重在参与。”
黄雷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的花脸妆容早已就绪,定国公的威仪中透着几分憨厚,“再说咱们有诚意,五个小时能学成这样,已经算奇迹了。”
路含的小生戏服衬得他身姿挺拔,正对着镜子练习台步:“我现在腿还打颤呢,生怕忘词。”
赵金麦的青衣装扮素净雅致,手里攥着绣帕反复摩挲:“我就几句词,可千万别破音。”
顾言放下翎子,走到白露身边。
她刚上好最后一道唇红,转头时鬓边的珠花轻轻晃动,眼波流转间竟有了几分古典仕女的娇羞。
“紧张吗?” 他低声问,指尖不经意拂过她垂在肩头的流苏。
白露仰头看他,灯光在他立体的五官投下阴影,油彩也遮不住眼底的温柔。“有点,” 她诚实点头,手指绞着戏服下摆,“要是演砸了怎么办?”
“那就跟着我,” 顾言弯起嘴角,声音里带着笃定,“忘词了就看我眼神,我给你递词。”
正说着,前台的唱腔突然拔高,引得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众人纷纷凑到帘幕边张望,只见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戏台前的空地,连两侧的石阶上都站满了人,红灯笼的光晕里全是攒动的人头。
“我的天,这么多人?” 陈赤赤瞪大了眼睛,“比赶集还热闹。”
王正宇挤过来,脸上堆着得意的笑:
“那可不!上次你们直播卖酒火了之后,清河镇这古街天天爆满,顾家酒坊的订单排到下个月了。好多游客都是冲着你们来的,听说今晚有演出,早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黄雷摸着下巴感慨:“可惜上次酿酒非遗宣传我没来,看你们现场喝酒的片段,隔着屏幕都馋得慌。”
“这还不简单?” 路含立刻接话,眼睛发亮地看向顾言,“等今晚演出结束,七叔祖您老人家一句话,顾师傅还能不拿出好酒招待?”
众人顿时起哄,陈赤赤更是夸张地作揖:“求七叔祖赐酒!弟子愿效犬马之劳!”
顾言笑着摆手:“别贫了,能不能喝上酒,还得看咱们今晚的表现。”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被轻轻推开,顾婷婷探进头来。
她穿着素雅的棉布裙,手里拎着个食盒,看到满屋子的戏服妆容,眼睛瞬间亮了:
“哇,你们这扮相也太好看了吧!”
白露立刻迎上去,珠花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婷婷?你怎么来了?”
“我爷爷听说你们今晚在这儿演柳子戏,特意让我来看看,” 顾婷婷打开食盒,里面是几碟精致的点心,“他说晚上无论如何要请大家去酒坊聚聚,上次多亏你们帮忙,一直没好好道谢。”
“这可太巧了!” 陈赤赤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点心,“我们正说演出结束要去拜访顾师傅呢!”
顾婷婷笑得眉眼弯弯:“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就给爷爷打电话,让他多备些下酒菜。”
她拿出手机拨号时,眼角余光忍不住瞟向白露的凤冠,“露露姐你这身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白露被夸得脸红,忙摆手:“你穿汉服才好看呢,上次见你穿的襦裙就很仙。”
两个女孩相视而笑,后台的紧张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
顾婷婷挂了电话,兴奋地说:“爷爷说已经开始备菜了,保证让大家喝尽兴!”
前台的喝彩声再次响起,刘班主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
王正宇看了眼时间,拍了拍手:“准备了各位!马上到咱们了!”
众人立刻敛了笑意,互相整理着戏服妆容。顾言帮白露整理发丝,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耳垂,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眼里的紧张竟淡了几分。
此时主持人上台:“我们邀请到了《希望的田野》节目组的各位老师,他们只用了五个小时学习柳子戏,不足之处还请多多包涵!接下来,请欣赏《孙安动本》选段!”
锣鼓声重新响起,顾言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走向戏台。
白露紧随其后,绝美的身影与他并肩时,竟有种穿越时空的默契。
张立老师的反派唱腔刚劲有力,黄雷的定国公威仪十足,路含的小生扮相俊朗清雅,赵金麦的青衣唱段哀婉动人,陈赤赤的丑角更是承包了所有笑点。
虽然路含忘词时偷偷看了提词板,赵金麦的唱腔偶尔发颤,陈赤赤的台步差点顺拐,但台下的掌声从未间断,叫好声此起彼伏。
顾言和白露的对手戏格外出彩。
当他饰演的孙安怒斥权贵时,她垂眸拭泪的模样楚楚可怜;
当他慷慨陈词时,她举着灯笼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里全是担忧与支持。
最后孙安被押下时,她那句 “夫君保重” 的唱词带着哭腔,竟让台下不少观众红了眼眶。
落幕的瞬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额头的冷汗混着油彩往下淌。
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好多人举着手机拍照,欢呼声浪差点掀翻戏台。
回到后台,白露和赵金麦抱在一起,两人红着眼眶抹眼泪。“太激动了,” 白露哽咽着说,“刚才听到台下鼓掌,腿都软了。”
顾言递过手帕,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露露,乖别哭了,我们演得很好。”
他伸手帮她拭去泪痕,指尖碰到她温热的脸颊,“妆都花了。”
白露拍开他的手,自己胡乱擦着眼泪,却忍不住笑出声:
“还不是你最后那个眼神太凶,吓着我了。”
众人卸完妆时,夜色已深。
古街的灯笼依旧明亮,游客们还在戏台周围流连忘返。
与刘班主告别时,老人家拉着顾言的手感慨:“好小子,有天赋!要是肯学,将来准能成角儿!”
往顾家酒坊走的路上,石板路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月光穿过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今天算真正体会到非遗的魅力了,” 张立老师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感慨,“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话一点不假。”
黄雷点头附和:“刘班主说他们班子里最小的徒弟都三十多了,年轻人没人愿意学,再过些年,怕是真要失传了。”
路含叹了口气:“学这个太苦了,又不赚钱,换成是我也未必能坚持。”
“所以才需要我们宣传啊,” 赵金麦认真地说,“要是有更多人知道柳子戏,说不定就有年轻人愿意学了。”
陈赤赤突然拍大腿:“等回去我就发浪博,给柳子戏打 call!让我那几千万粉丝都来看看!”
顾言看着前面晃动的身影,轻声说:
“其实不管是酿酒还是戏曲,只要有人愿意传承,就不算真正消失。我们能做的,就是让更多人看到它们的好。”
白露挨在他身边,晚风掀起她的发梢:“以后我们多做些这样的事吧,很有意义。”
“好啊,” 顾言转头看她,月光在她眼底闪着光,“只要你想,我都陪你。”
说话间已到顾家酒坊,院子里飘着饭菜香。
顾文山穿着围裙迎出来,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可算来了!快进屋,菜刚做好。”
堂屋里摆着两张大桌,红烧鱼、炖土鸡、炒时蔬…… 满满当当全是农家菜,中间还摆着几坛封好的酒。
顾婷婷已经烫好了酒杯,看到众人进来连忙倒酒:“这是三十年的陈酿,爷爷特意开封的。”
陈赤赤刚坐下就夹了块鸡肉,含糊不清地赞叹:
“顾师傅您这手艺,开饭店绝对火!”
顾文山笑得合不拢嘴:“哪能跟黄老师比,听说您做的叫花鸡才是一绝。”
黄雷立刻摆手:“顾老,客气了,改天我露一手,请您尝尝。”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转到今晚的演出。
顾文山端着酒杯感慨:“我刚才去戏台看了,你们演得真好,比专业班子多了份鲜活气。”
“那是因为我们有七叔祖坐镇,” 陈赤赤起哄,非要顾言再喝一杯,“不喝就是不给顾师傅面子!”
顾言无奈喝酒,放下酒杯时眼角余光瞥见白露正和顾婷婷说悄悄话,两人笑得眉眼弯弯,不知在聊些什么。
回到住处时已近午夜,月光漫过窗棂,将小院照得如同白昼。
众人互相道别,脚步踉跄中带着满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