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醉酒和柳三娘先后离去,院子里只剩下秦放、白浅和墨家姐妹。
离别的愁绪与未来的不确定性如同薄雾般笼罩着小小的院落。
进了房门,秦放正欲开口,却见一直低着头的墨如梦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她似乎比刚才更加坚定,甚至微微抬起了头,目光虽然仍有些游移,却努力地看向秦放。
“师……师父……”
她的声音依旧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颤音,仿佛触及了某种深藏的情感:“其实,我刚刚说的是,我虽然需要修练,但……但是,和师父一起去京都并不冲突啊。”
“姐?”
墨若烟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她深知姐姐对陌生环境和人群的恐惧远超常人,先前连自己都以为她是真的不想去京都,却没料到她根本没在意这个事……
为了师父吗?
白浅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秦放压下心中的疑惑,温声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没有了旁人在场,墨如梦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但手指仍紧张地绞在一起。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秦放一眼,又迅速低下,脸颊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
“我和若烟……梦境相通……”
墨如梦努力组织着语言,“我的‘天道演景’降临了,若烟的……恐怕也不会太远。她性子跳脱,觉醒时若无人看护,我怕……我怕会出意外。我必须留在她身边……为她护法,至少……等她成功觉醒。”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充满了姐姐对妹妹的深情与责任,秦放不禁动容,点头道:“理应如此,是我考虑不周了。”
墨如梦摇了摇头,继续道:“但在师父身边,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所以……跟着师父走,是……是最好的……选择。”
秦放点点头,她不擅长于表达,说话也结结巴巴,没能一次性表达完,所以让所有人误会,也属正常。
“还……还有……我觉醒时看到的‘天道演景’……非常……奇怪。”
墨如梦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因回忆而显得有些涣散和恐惧:“我……我好像不再是我了……穿着很重很硬的黑色甲胄,上面有冰凉的纹路,手里拿着断了的刀剑……很疼,全身都疼……但不能退……后面有……很重要的人,周围是破碎的宫门和厮杀……”
她语无伦次,双手无意识地比划着:“后来就在一个很黑很冷的地方,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无穷无尽的……后悔和不甘心……还有很多很多破碎的……画面……巨大的、会自己动的钢铁手臂,比星辰还要复杂的……线条和图形在发光……还有……还有武器和盔甲……”
说到这里,墨如梦猛地抓住秦放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仰起脸,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依赖:“师父,那些是什么?我好害怕……但好像又……很重要?而且……我看到那些的时候,总觉得……师父你在附近……”
她的描述零碎而混乱,但秦放的心却猛地一沉。
黑色服饰的侍卫?破碎的宫门?厮杀?被囚禁的灵魂?还有武器与盔甲?
“那你记得在守护贵人的时候,有什么文字或者图像吗?”
墨如梦歪着脑袋,努力回忆着那模糊却又深刻的梦境碎片。
她无意识地伸出纤细的手指,蘸了蘸杯中清水,然后在粗糙的木桌上,生涩而又无比肯定地,画下了两个曲折古老的符号。
那笔画结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陌生而怪异。
但当第一个字初具雏形时,秦放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当第二个字被她缓缓勾勒完成时——
秦放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固了!
咸阳!
这两个字,用的是小篆!
是他在历史纪录片和博物馆里才见过的,属于那个短暂而辉煌的大秦帝国的文字!
秦朝都城?
咸阳宫?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脑海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星辰祖师嬴玥……秦朝都城咸阳……咸阳宫……墨如梦姐妹的梦境……以及dS提到的时空融合、千年沉睡、逸散的本源……
无数线索在这一刻疯狂交织,指向一个石破天惊、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dS的数据库飞速比对分析,结合历史记载和传说,一个概率极高的推论浮现出来:
【描述场景、文字与秦朝符合,与秦末年胡亥矫诏篡位后,屠杀兄弟姐妹及近侍的历史记载相似度87.4%。被囚禁灵魂可能指向被迫殉葬或幽禁的皇室成员。推测墨如梦的‘天道演景’触及了此段蕴含极大怨念与因果的历史碎片。但复杂的线条与图案、武器盔甲图纸等暂不明来源】
秦朝?胡亥?兄弟姐妹?
对了,星辰祖师叫嬴玥!难道她便是秦朝的某个公主???
秦放心中巨震,看向墨如梦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难道这对姐妹,竟是秦朝时的冤魂穿越千年,在此界转生?所以她们的“天道演景”才会呈现出如此惨烈而古老的画面?
那天道为何要演绎这段历史?是警示?是轮回?还是某种力量的再现?
墨如梦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急得脸颊微红,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和渴望。
“而且……而且,在师父身边……我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安全感。”
她终于找到了切入点,语速加快了一些:“还有……师父您传授的知识,那些图纸,那些知识……它们给我的感觉……和‘天道演景’非常非常像!不,甚至比演景更清晰、更完整!”
她越说越激动,社恐似乎都被这股倾诉的欲望压下了些许:“就好像……天道演景是模糊的预兆和碎片,而师父您……您就是那个能将所有碎片整合、赋予它们真实意义的人!看着您,听着您说话,我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要跟随您……”
这时,墨若烟也猛地点头,插话道:“对对对!师父,我也有这种感觉!虽然我没姐姐经过天道演景的觉醒,但看到您,就觉得特别亲近,好像……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好久好久一样!比和姐姐在一起的感觉还要自然!”
墨如梦用力点头,补充了最关键、也最大胆的猜测,她望着秦放,眼神清澈而认真:“师父,就像是我和若烟,和您有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与牵引……”
这个猜测石破天惊!
连提出它的墨如梦自己都感到震惊,但却完美地解释了那种莫名的、超越常理的亲近感和熟悉感!
秦放猛然想起,dS曾提示他融合了51%的空间本源,其余部分逸散……难道逸散的本源,竟阴差阳错地包裹保护了墨家姐妹这对秦朝罹难者的残魂,伴随着他的核心意识,一同在时空的缝隙中漂流了千年?
所以,他们之间并非初见,而是跨越了千年光阴的、灵魂层面的“旧识”?
所以,墨如梦的天道演景会呈现出秦朝的片段?
所以,她们会对他的现代知识感到“熟悉”?
所以,社恐的墨如梦会本能地想要跟随他,因为他是她灵魂深处在现世熟悉的“锚点”?
这一切仿佛碎片般在秦放脑海中拼接起来,虽然仍有许多谜团,但这个解释却让所有不合常理之处都有了答案。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秦放心头,是震惊,是恍然,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奇妙的缘分。
他看着眼前这对姐妹,她们不再仅仅是拥有明星脸的Npc,而是与他有着千年魂契的、失而复得的旅人。
他强压下翻腾的思绪,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猜测,这太惊世骇俗。他只是凝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天道演景确实非同寻常,蕴含的信息极深。关于演景的内容,暂且不要对旁人提起,以免引发什么变故。”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柔和与坚定,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记住!是任何人,包括其他天选者……或许,我们之间的牵连,远比想象得更深。那不是错觉,是真实存在的羁绊。”
墨如梦轻轻地点了下头,用指尖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我……我知道跟着师父,很突然……也很……很为难……但是……但是……”
秦放看向墨如梦,打断道:“我怎会再将你们独自留在这危险之地?我们一起走。京都虽远,前路虽险,但只要我们在一起,总能找到办法。”
墨如梦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彩,那是一种找到归属后的巨大安心和喜悦,一直紧绷的身体也悄然放松下来。
她重重地点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字:“……嗯!”
秦放又看向墨若烟,笑了笑:“你也一样,跟着我,以后有的是好东西学。”
墨若烟立刻欢呼起来:“太好了!师父最棒了!”
白浅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既为秦放感到高兴,也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但更多的是欣慰。
公子身上背负的秘密和缘分,非常人所能想象。
既然决定同行,秦放立刻开始考虑实际问题。
他取出那枚虫巢之母的星核,递给墨如梦:“这个你收好。它能量庞大,应该能支撑你的天工匣进行更复杂的铸造,也是我们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之一。”
接着,他又拿出纸笔,脑中指令dS生成简化版的枪械图纸——手枪、步枪、冲锋枪及子弹。
但黑火药制成子弹,是有很多隐患的,比如膛压不足导致卡弹,或者残留物腐蚀枪管等等。可惜现在又没有更好的选择,毕竟天工匣的具现制造,类似于微观物理层面,可不是化学方面。
“这些图纸你也收好,路上若有条件,可以慢慢研究尝试。”
秦放蹙眉想了想,又道:“打造这些精良武器需要上好的材料,临山镇确实匮乏……”
他正要和墨若烟探讨一下无烟火药方面的思路,看看这姑娘会不会适时的觉醒,柳三娘娇笑声却再次响起。
“哎呦,看来秦公子是决定要带着两位妹妹远行了?可是在为盘缠和材料发愁?”
她去而复返,倚在院门口,目光扫过墨如梦手中的星核和图纸,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秦放心中一紧,这婆娘好深的心机,居然还杀个回马枪,口中却淡然道:“柳舵主心思玲珑,竟然又折返回来。不错,我们确实需要一些东西,但恐怕付不起柳舵主想要的价钱。”
柳三娘扭着腰肢走来,一边掩口娇笑道:“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奴家只为结个善缘。此去京山路远,危机四伏,两位墨妹妹总需有些防身之物吧?一些精铁、铜料、火药、甚至路上所需的丹药盘缠,我清平教还是资助得起的。”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真诚”:“条件很简单。一是和秦公子结个善缘。二是如梦妹妹技能非凡,路上若造出了什么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比如……那种能发声发火的铁疙瘩……”
她比划了一下手雷的样子:“若能赠予教中一两件样本参详,让我等也开开眼界,便是极好的了,绝不强求数量,更不觊觎核心之秘。”
她的目标很明确,丝毫不提“分润”,而是“样本参详”,显得姿态很低,让人难以拒绝。
秦放心中冷笑。
这“样本”一旦给出,人力又不是不能仿制,就等于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他再次坚定摇头:“柳舵主,非是我不近人情。正因此物危险,我才更不能让其流入不明之地。若是贵教中人操作不当,反受其害,甚至引来朝廷追查,岂不是害了贵教?此等责任,我等实在承担不起。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材料之事,我们再想他法。”
柳三娘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她深深看了秦放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警惕的墨如梦和一脸“我师父说得对”的墨若烟,知道是无法得手了。
她轻笑一声,转而又道:“既然公子如此坚持,那奴家也不便强求。也罢,这些许盘缠和这份简易地图,算是我个人赠予二位妹妹的离别之礼……总不至于也推辞吧?”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钱袋和一卷羊皮纸,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然后也不等秦放回答,转身袅袅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秦公子,我们来日再见。”
秦放看着石桌上的东西,眉头紧锁,只觉得柳三娘的这番话,不像是一般的客套话,反而像是在预言什么。
想了半天,只觉得就凭现在四人的团队,也不是负担不起任何突发状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要把一些没发生的负面担忧,当成自己必须负担的事情看待。
上辈子自己……
算了,不提以前了,现在是新的生活。
一念至此,秦放便收起钱袋和地图,轻声道:“我们休整一下,明日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