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铁牛!把我的‘逍遥椅’也给我带上!对,就是后院那个躺着最舒服的!到了前线,做完手术累得跟狗一样,总得有个地方回血吧?”
“薛六!府里那几箱子最好的茶叶,还有我私藏的几坛‘醉仙阁’顶级佳酿,都给我打包!对了,告诉李胖子,把他的独门酱料给我装上十大罐!到了边关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天天啃军粮,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小春!小夏!把我那几套新做的丝绸寝衣都找出来!记住,一定要用香薰过的”
苏府,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自从接了那道要命的圣旨,苏哲就像是变了个人,之前那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懒散少爷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力旺盛、指挥欲爆棚的“总导演”。
整个苏府的下人,连同苏福在内,全都被他指使得团团转,一个个脚下生风,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来。
苏福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苦着脸劝道:“少爷,这……这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啊!您要把逍遥椅和浴桶都带上,咱们的马车怕是不够用……”
苏哲正指挥着铁牛小心翼翼地拆卸他的“净生宝座”,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不够就去买!”
他拍了拍那个凝聚了现代文明精粹的马桶,语重心长地对一脸懵逼的铁牛说:“牛啊,你记住,人的生理需求是第一生产力。解决了后顾之忧,才能心无旁骛地干大事。这玩意儿,比黄金都重要!”
铁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是憨厚地问:“少爷,那……那得多挖个多大的坑啊?”
苏哲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摆摆手:“这些技术问题路上再说!赶紧干活!”
就在这片鸡飞狗跳中,一道清丽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庭院的月洞门下,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眼神复杂。
是柳盈。
她换上了一身干练的男装,长发高高束起,少了平日的柔媚,多了几分英气。
“先生。”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有种魔力,瞬间让喧闹的庭院安静了下来。
苏哲回头,看到是她,脸上的焦躁收敛了许多,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继续,自己则走向柳盈。
“让你做的都安排好了?”他问。
“嗯。”柳盈递上一本账册和几封信函,“‘济民医材行’的生产已经上了正轨,流水线作业,效率极高。这是近期的账目。另外,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和黄老板那边对接,未来三个月,所有产出的酒精、绷带和基础手术器械,将优先供给西北前线,分文不取。”
苏哲接过账册,随手翻了翻,便扔给了苏福,赞许地点点头:“不错,这‘复式记账法’学得有模有样了。不愧是我看中的首席财务官。”
“首席财务官?”柳盈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就是大账房的意思。”苏哲随口解释道,随即脸色一正,“我走之后,家里的生意和情报上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了。”
“公子放心,”柳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京城里的‘眼睛’和‘耳朵’,一个都不会少。”
看着眼前这位已经初具女强人风范的贴身丫鬟,苏哲心中感慨万千。
他习惯性地想伸手拍拍她的头,却发现她束起男装后,竟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只能尴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下次不要束这么高的头饰了”。
“家里的事,不用事事躬亲,交给刘管家他们。你最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别让我从前线回来,发现我的大账房被人给黑了。”他半开玩笑地说道,“要是我真回不来了,这万贯家财就都归你了,真是便宜你了。”
柳盈的身体微微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公子定会平安归来。柳盈……和苏府上下,都等着您。”
苏哲心中一暖,哈哈一笑,掩饰了过去:“行了,去忙吧,我这个甩手掌柜要去军医院看看我那两个新提拔的‘副院长’了。”
……
军医院里,同样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柳月卿正拿着一本册子,仔细核对着每一个实习医师的训练细节,而王二麻子和李狗蛋则在一旁充当“黑脸教官”,吼声震天。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王二麻子声嘶力竭,“院长教的,每个字都得刻进骨头里!这玩意儿,到了战场上就是救命的!你慢一息,你兄弟的命就可能没了!”
苏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看了一会儿,才悠悠开口:“不错,有模有样。”
众人闻声回头,看到是苏哲,立刻肃立躬身:“院长!”
柳月卿也快步走来,将手中的记录册递上,清声道:“先生,这是第一批学员的考核进度,大部分人已经能熟练掌握清创、包扎、止血和搬运四项基本技能。”
“很好。”苏哲点点头,目光扫过全场,神色忽然变得严肃,“今天召集大家,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见他神情凝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将亲自带队,前往西北前线。”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什么?”
“院长要去前线?!”
“不可!万万不可啊院长!”王二麻子第一个跳了出来,急得满脸通红,“您是咱们的主心骨,是大本营的定海神神针!怎么能亲自去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
李狗蛋也连连附和:“是啊院长!要去也是我们去!您得留在京城主持大局啊!”
柳月卿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握着册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眸中满是震惊和担忧。
“都安静!”苏哲一声沉喝,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西北战事紧急,伤亡惨重。我们研究出的新式急救法,从未在实战中大规模应用过,其中有太多变数。纸上谈兵终觉浅,此事,必须我亲自去一趟,才能将理论化为真正能救命的规程,为以后铺平道路!”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不容置喙。
众人虽然依旧担忧,却无人再敢出声反对。
苏哲转向王二麻子:“王二麻子!”
“在!”
“我需要一支最精锐的急救队。你,担任急救队队长,从这批学员里,给我挑出二十个胆子最大、手最稳的人,跟我一起走!”
王二麻子一愣,随即胸膛一挺,热血上涌,大声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接着,苏哲的目光落在了柳月卿身上,声音柔和了些许:“月卿。”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了过去:“这是《军医院管理条例》的最终版。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军医院的日常管理、后续学员的培训以及后勤保障,我全部交给你。”
柳月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苏哲的眼神却无比坚定:“我相信你的能力。李狗蛋会留下全力协助你,主抓后勤。你们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必须把这里变成一个能源源不断为前线输送合格军医的摇篮!前线需要多少人,你们就得给我练出多少人!”
他拍了拍柳月卿的肩膀,又扫视着王二麻子和李狗蛋,沉声道:“记住,你们守住的,是大宋无数将士的性命,是我们大宋的胆气!”
李狗蛋虎目含泪,猛地单膝跪地,声如洪钟:“誓死完成任务!”
柳月卿深深一揖,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响彻全场:“先生放心,月卿……必不辱使命!”
……
出发前的最后一个夜晚,苏府的喧嚣终于平息下来。
苏哲独自一人躺在后院的逍遥椅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心中却没有往日的闲适。
他知道,这一去,前路未卜,生死难料。
他不是不怕死,只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就在这时,管家苏福悄悄地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少爷,济世堂的人送来的,说是柳姑娘的一番心意。”
苏哲有些意外,打开食盒,里面并非什么珍馐美味,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各色小药瓶,每一个瓶身上都贴着娟秀的蝇头小楷,注明了药名和功效。
“金疮药,止血。白药散,愈合。清瘟丸,防疫……”
在药瓶的中间,还静静地躺着一个淡青色的香囊,入手温润,上面用银线绣着一株小小的兰草,针脚细密,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他将香囊凑到鼻尖,一股清雅又复杂的草药香气传来,安神醒脑。
以他的专业知识,能轻易分辨出其中有艾叶、苍术、白芷等驱虫防疫的药材,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女儿家的馨香。
食盒底层,压着一张素笺。
“先生此行西北,风沙苦寒,疫疠横行,务必珍重。此乃家父嘱托,弟子代为准备的一些常备之药,聊表寸心。另,香囊乃弟子闲时所制,内含防疫驱虫之草药,愿能护先生周全。——弟子月卿,顿首。”
字迹清丽端方,一如其人。
苏哲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笺,又看了看手中的香囊,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白日里那个临危受命、清冷坚毅的少女,会连夜为他准备行囊,一针一线地缝制香囊。
“这丫头……”苏哲低声自语,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把那么重的担子交给她,非但没有怨言,还这么心细。”
他将香囊小心翼翼地挂在腰间,信笺则郑重地收入怀中,贴身放好。
他抬起头,遥遥望向京城东南方,那里是柳府的方向。
夜色深沉,他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能看到一盏灯火,在为他守候。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重新躺回逍遥椅上,闭上了眼睛。
终究,是要去那个最麻烦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