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午后,苏哲正瘫坐在逍遥椅上,享受着从屋檐下斜射进来的温暖阳光。
一手端着新来的丫鬟小夏刚泡好的龙井,一手拿着本不知从哪淘来的前朝志怪小说,惬意得就差哼出“昨天、今天、明天,都一个样”的退休老干部之歌了。
“老爷,”苏福迈着小碎步,一脸便秘地走了进来,“门口又……来了一拨,说是吏部主事的亲戚,想请您过去瞧瞧他们家公子摔断的腿。”
苏哲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翻了一页书:“吏部主事的亲戚?告诉他,想插队,准备好能让我直接实现财务自由的诊金。否则,按规矩排队,没个十天半月,休想见到本神医的后脑勺。”
他立下的“三不治”规矩,如今已是汴京权贵圈里人尽皆知的装逼指南。
这规矩非但没让他门可罗雀,反而更增添了他的神秘感和身价,让那些自视甚高的人趋之若鹜。
“小的已经按您的吩咐回了,可他们不走,就在门口耗着呢。”苏福苦着脸道。
“那就让铁牛去门口站着,摆出他那身腱子肉,就当是个人形立牌,广告词我都想好了——‘顶级安保,守护您的宁静,闲人免进,想进也进不来’。”苏哲抿了口茶,随口调侃道。
铁牛是苏哲新招的护院,人如其名,长得跟铁塔似的,一身蛮力,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苏哲觉得,这种配置当门神,威慑力十足,性价比极高。
苏福领命而去,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然而,这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前院传来,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是丫鬟小春和小夏的惊呼声。
苏哲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什么情况?铁牛跟人干起来了?我不是让他只站岗,别动手的吗?碰瓷碰到我府上来了?”他嘀咕着坐起身。
不等他发问,苏福已经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脸上写满了惊恐:“老……老爷!不好了!铁牛……铁牛被人打趴下了!”
“啥?”苏哲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铁牛被人干趴了?开什么国际玩笑!那货一顿能吃三大碗饭,一拳能打死一头牛,谁能把他打趴下?难道是城门卫的重甲骑兵开进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经大步流星地闯进了院子。
来者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身形清瘦,但脊背挺得笔直,一身粗布短打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
他的眼神像鹰隼般锐利,脸上布满了风霜刻下的沟壑,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铁血煞气。
最让苏哲瞳孔一缩的,是老者怀里抱着的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
那孩子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一条裤腿被血完全浸透,鲜血还在顺着裤脚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莲。
而在老者身后,铁牛正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他那身引以为傲的肌肉块上,多了好几个清晰的脚印。
“老爷,他……他太快了,我没看清……”铁牛一脸羞愧,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苏哲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目光则死死锁定在那个闯入者和他的孙子身上。
“老丈,”苏哲的语气出奇地冷静,丝毫没有被打扰的愤怒,反而带着一股外科医生在急诊室见到重伤员时的职业性审视,“私闯民宅,还打伤我的护院,你这行为,放我们那旮沓,我可以直接宣布你社会性死亡了。说吧,什么路数?”
那老者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苏哲,声音嘶哑却中气十足:“你就是神医苏哲?”
“神医不敢当,就是个收费比较贵的屠夫。”苏哲翘起二郎腿,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你这一身煞气,手上没百八十条人命,都养不出这气场。怎么,混黑道的?现在流行带孩子火拼了?”
老者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而是“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抱着孩子。
“老朽薛六,曾是西军的一名都头。这是我唯一的孙儿,昨日上山砍柴,不慎从山坡滚落,被断裂的树桩刺穿了小腿。城里的大夫都说……都说这条腿保不住了,甚至……甚至性命难保。”
薛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却依旧坚定:“我听闻苏神医有活死人、肉白骨的通天手段,能将人的皮肉缝合如初。老朽别无他求,只求神医救我孙儿一命!只要能保住他的腿,老朽这条命,就是你的!”
苏哲的目光,早已落在了那孩子的腿上。
开放性、粉碎性骨折,而且看这出血量和孩子的脸色,极有可能伤及了主动脉,已经出现了失血性休克的早期症状。
更要命的是,伤口被一些烂布条胡乱包裹着,上面还沾着泥土和草屑,感染风险加大。
“西军都头?”苏哲挑了挑眉,“退伍老兵?难怪我这二百多斤的门神在你手下走不过一招。你们西军的格斗术,都是这么用来欺负老实人的?”
“事急从权,得罪了!”薛六沉声道,额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焦急。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的。”苏哲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这人,有原则。第一,诊金很贵,非常贵。第二,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尤其是被人打上门来威胁。你今天这一脚,踹的不是铁牛的脸,是我的脸。我的脸,更贵。”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薛六面前晃了晃:“两个选择。一,我叫官府来,告你个私闯民宅、蓄意伤人,你带着你孙子去大牢里等着截肢。二,你把你刚才那一套,再对我的护院演示一遍,不,是教会他。我这里,缺个能打的教头。”
薛六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苏哲笑了,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看你这身手,当个保安队长兼首席武术指导,绰绰有余。我这小破院子,最近苍蝇蚊子太多,嗡嗡嗡的烦死人。铁牛这种肌肉棒子,只能吓唬吓唬普通人,遇到你这种专业的,就是个摆设。我需要一个真正的高手。”
他蹲下身,凑到薛六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孙子的腿,再耽搁半个时辰,神仙来了都得摇头。胫骨动脉破裂,再不止血,他就不是截肢的问题了,是准备投胎的问题了。我,是这汴京城里,唯一能把他从阎王爷的考核名单上划掉的人。”
现代医学术语像子弹一样射出,薛六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听懂了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以及那句“唯一”。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作为一个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他能分辨出什么是吹牛,什么是真正的底气。
“你……你需要一个护院?”薛六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苏哲摇了摇头,纠正道,“我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忠诚、身手顶尖、能帮我训练出一支精英安保团队的‘首席安全官’。你负责我的人身安全和苏府的绝对宁静,我负责你孙儿的腿,还有你们祖孙俩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这笔买卖,你做不做?”
没有讨价还价,没有虚伪客套,就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
薛六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弱的孙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眼神却深邃得可怕的青年。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一咬牙,将怀里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递向苏哲:“只要能救小宝,我薛六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别说当护院,就是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成交!”
苏哲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利索地接过孩子。
“苏福!”他头也不回地吼道,“立刻清空我的‘手术室’!准备最高浓度的白酒、沸水、最干净的麻布!所有手术器械全部重新高温消毒!快!启动一级应急预案!病人失血过多,马上就要休克了!”
他一边抱着孩子快步走向后院那个被他改造得如同现代急诊室的房间,一边还不忘回头冲着愣在原地的薛六喊了一句:
“还有你,薛教头!从明天开始,早上五点,我要看到你带着铁牛和李胖子在院子里跑操!谁跑最后一名,扣他半个月奖金!我苏府,不养闲人,更不养跑不快的闲人!”
话音落下,人已经消失在月亮门的后面。
院子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苏福、羞愧难当的铁牛,以及单膝跪地,望着后院方向,眼中充满了震惊、茫然与无尽希望的退伍老兵——薛六。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他孙子的命运,都将和这个行事古怪、嘴巴刻薄、却又散发着莫名魅力的年轻人,彻底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