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海无边,心界初成。
那一夜之后,风安的意识仿佛被镶嵌进了万梦的脉络里。
她一息一念,皆牵动着无数人的梦。
当她呼吸,便有亿万心灯随之明灭;当她悲伤,天下梦色俱暗。
——她,成了真正的“心界之主”。
然而,力量越盛,负担越重。
风安发现,梦命合一的世界虽平和,却有一种诡异的“静止”。
时间不再流淌,众生的梦在同一刻不断循环。喜悦、悲伤、愿望与恐惧,仿佛被时间之线钉死在原地。
梦的本质,是变化。
可如今,梦界不再生长。
她立于梦海之巅,眼底的金纹闪烁。
那是“命痕”在苏醒。
梦命之力与命源冲突,她的身体开始出现难以抑制的崩裂之兆。
她试着静心凝神,将心神汇聚成光莲压制异动。
但梦海下方,亿万梦魂的呼声越发嘈杂。
“我的孩子为何不醒?”
“为何我再也回不到现实?”
“梦,不该是永夜……”
那些呼声如无数碎针刺入风安心海。
她的心跳渐乱,神识几乎要被撕成两半。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梦海深处传来——
“风安,你终于听见他们的痛了吗?”
风安身形一震。
那声音,是影夜。
梦浪翻涌,一道黑影从心界裂缝中走出。
他依旧一身漆黑,眼眸如深渊,带着夜的冷意。
但这一次,他的表情没有讥笑,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沉默。
“你救了他们,也困住了他们。”
影夜的声音似梦似真,“他们的梦被你托起,却再也回不到天命的流转。你用梦庇护众生,却也让他们失去了‘醒’的权利。”
风安神色微变。
“我只是——让他们摆脱命的枷锁。”
“可你没问过,他们是否愿意。”
影夜一步步逼近,她的心界光莲随之颤动。
“梦命合一之后,你便是他们的天。你的悲欢,就是天下的悲欢。你觉得自己自由了吗?”
风安沉默。
那一瞬,她忽然想起曾经的自己——那个被命运追逐、被三劫所困、却仍要挣扎着向前的凡人女子。
那时候,她虽弱,却有选择。
如今,她强到可以覆天,却失去了方向。
“梦若成牢,光便为锁。”影夜轻叹,“你要做神,便得先懂人。你要掌梦,便得先懂醒。”
风安抬眸,眼底的光逐渐冷静:“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去梦之根。”影夜的身影在风中渐淡,“梦命相织的源头,在光纪元的下层——‘心渊’。若你不亲见那里,这个世界终将自行坍塌。”
说罢,他的声音被梦风卷散。
风安独立于光莲中央,四周的梦流已经开始出现扭曲。
梦海不再是一片净白,而被晕染出一丝丝暗影,那是“觉醒者”的意志在萌芽。
——梦正在学会拒绝梦。
风安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眼。
她的双手合十,梦莲花瓣层层舒展,化作九道梦光,从她身后延伸开去,组成一扇流光之门。
那门上铭刻着一行古老的天纹:
“心即梦,梦即渊。入此门者,见己心之根。”
她迈出一步,整个人融入梦光。
——
一阵强烈的轰鸣声响起。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世界已经变了。
天空是灰的,梦海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心渊之原”。
地面由无数镜面碎片构成,每一片镜面上都映着一个梦的破碎场景。
风安低头,看到自己脚下的镜面,映出的却是她的过去——
那是“命劫初始”的夜,她在风火之阵中以血为引,誓要逆天。
那一夜的眼神,疯狂又倔强。
风安微微一笑,喃喃道:“原来,梦的根是我自己。”
“不错。”
一个古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那不是影夜,也不是风夜,而是更为深沉的存在。
风安缓缓转身,只见一个身披星纹长袍的老者坐于梦莲残座之上,双目空洞无神,周身弥漫着天命的气息。
那气息,她太熟悉了——
正是天道的残魂。
“你以梦改命,我便以心还天。”老者的声音空洞而冷漠,“你以为自己掌控了梦,却不知梦亦在掌控你。”
风安的目光冷了几分:“你早已败于命界,为何仍能存在?”
“因为你让梦生了‘意识’。”
老者缓缓起身,头顶的星光开始汇聚成命纹。
“梦命合一之时,你不仅创造了梦界,也给了天道新的形体。
我便是——新天。”
风安心中骤然一冷。
梦的静止,梦的腐蚀,梦的混乱——原来,根源在此。
“你以为我逆天成功?”她苦笑,眸底泛起血光,“原来,不过是替天重铸了梦。”
老者微微抬手,一指点出。
无数梦镜碎裂,亿万梦魂哭号着被吸入天穹之中。
梦海消散,光莲崩裂,风安的身体被撕成千万碎影。
她几乎要被梦的洪流吞没,却在最后一刻,咬破舌尖,喝出一声:
“——梦不死,心不灭!”
她的血洒入梦海,瞬间化为新的光流。
那光穿透层层梦幕,直击天穹。
老者的眼神第一次动摇。
风安的影子,从碎梦中重生。
她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若梦是天的牢笼,那我便让梦,吞天。”
梦海再度沸腾。
亿万梦魂的意识被唤醒,光与影交织成风暴,笼罩整个心渊之原。
那是梦之反击,也是风安真正的觉醒。
——
“心界之主”,终于不再只是众梦的容器。
她,成为了梦本身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