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天色渐渐褪去,然而在沈芷安的视野中,外界的光芒却再度模糊,眼前的一切被浓烈灰雾所吞没。
她明明已经在现实中睁开了眼,感受到烙痕在胸口燃烧,但另一部分神识却被牵扯着,重新坠入那片灰白荒芜的幻境。
——魂狱。
这里寂静无声,唯有灰烬铺满脚下,仿佛无尽的亡者骨骸化为尘屑。沈芷安立于灰烬之上,长发被阴风吹拂,整个人像一尊孤傲的剑影。
四周忽然传来诡异的低语。
“归来吧……”
“顺从吧……”
“你终会与我们融为一体……”
那些声音似远似近,带着勾魂的蛊惑,像是直接钻入灵魂的耳语。灰雾中,一个个模糊身影浮现,面孔皆被黑火遮蔽,却举止如生,似是曾经被命运吞没的执子。
沈芷安冷冷注视,他们围绕自己旋转,似欲将她拖入深渊。
“哼,想让我屈服?做梦!”
她抬手一挥,掌心凝聚出虚幻的剑影,那剑并非天剑,也非凡兵,而是由她意志所化。剑锋凌厉一闪,周遭的灰雾被劈开一道裂缝,低语声骤然止息。
就在这时,灰雾深处再度传来脚步声。
是命运执子。
他从黑火中缓步走出,长袍破碎,眼神复杂。与上一次不同,这一回他的双眸更为矛盾,一只眼漆黑如渊,另一只却闪烁着清澈光芒。
“你还是来了。”他淡淡开口,声音沙哑,“魂狱会让你看见真正的自己,沈芷安,你准备好了吗?”
沈芷安冷声回应:“我不需要命运来定义自己!”
命运执子轻笑,却透着一丝悲凉:“所有说过这句话的人……最后都消失在这里。”
话音未落,灰雾猛然翻涌,幻境陡然变化。沈芷安只觉眼前一花,竟置身于一片熟悉的场景——
那是她童年时的清和宗山门。天光清明,松风阵阵,师尊笑容温和,师兄弟们在山道上练剑嬉闹,一切都是她最纯粹、最渴望守护的画面。
但下一瞬,山门骤然崩塌,火焰吞噬殿宇,血染石阶。那些熟悉的脸庞一个个倒下,眼神死寂,最后化作一张张灰烬面孔,齐齐转头望向沈芷安。
“你没能守护我们……”
“你带来灾厄……”
“你就是劫数的源头……”
声音如刀,直刺她心底。
沈芷安胸口一震,心弦险些崩断。她眼中闪过痛楚,却立刻咬紧牙关,厉声喝道:“不!你们是假的!我所背负的痛苦,不是你们来定义的!”
她剑锋一振,幻象破碎,山门瞬间化为灰烬坍塌,化作虚无。
然而灰雾并未散去,反而愈加浓烈,第二重幻境紧随而来。
这一次,她看见的是洛长风与云霜月。
他们立于一片血海之上,面色冰冷,目光中带着失望。洛长风的声音低沉:“阿安,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你被黑暗掌控了。”
云霜月眼中闪着泪光,却狠下心,剑刃直指沈芷安:“若你堕落,我们只能亲手斩杀你!”
沈芷安心头猛然一沉,双手不自觉颤抖。她最怕的,便是辜负了身边的人。
命运执子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就是你真正的恐惧。你说要抗争,可你心中最深的执念,终究是害怕失去他们的信任。”
灰雾中的执子步步逼近,他伸手指向沈芷安胸口的烙痕:“只要接受这力量,你就能守护他们……代价只是,你要成为命运的一部分。”
沈芷安浑身一震。胸口烙痕跳动如鼓,那黑红火焰化作一柄虚幻长剑,出现在她手边。它闪耀着妖异光芒,低语声环绕在耳畔。
“拿起我……你将无敌……”
“握住我……一切都不会再被夺走……”
沈芷安盯着那柄剑,呼吸急促。她心中无数念头翻涌。
——若握住它,或许真的能结束这一切。
——但若握住,它会不会反过来吞噬自己?
她的理智与情感在疯狂拉扯。
就在此时,一抹清光骤然闪过,划破幻境。那光芒并非来自外人,而是自她灵魂深处涌现。
她忽然想起师尊的话——
“剑,不在外物,而在心。心若不屈,命运便不可夺。”
沈芷安心神一震,眼中光芒骤亮。她猛然抬剑,斩向那柄妖异长剑。
轰!
灰烬翻腾,幻境震颤,妖异长剑瞬间破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于虚空。
命运执子的身影猛然一僵,眼中闪过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光:“你……竟能斩断烙痕的呼唤?”
沈芷安一步步走向他,眼神冷冽:“我的剑,属于我自己。命运若想加诸于我,那我就斩命运!”
她挥剑,灰雾被劈开,幻境轰然崩塌。
执子的身影退入深渊,声音幽远:“很好……那便看看,你能否真的做到。烙痕只是开始,真正的棋局,还在后面。”
随着声音远去,魂狱骤然坍塌。
沈芷安心神猛地回归现实,只觉胸口一阵剧烈跳动,黑红烙痕骤然收敛,化作一道沉寂的印记,安静伏于心口。
她缓缓睁开眼,呼吸粗重,却带着坚定无比的光。
洛长风与云霜月立刻冲上前,紧张看着她。
洛长风压抑不住声音:“阿安,你怎么样?”
沈芷安抬眸,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沙哑却坚定:“没事……我回来了。”
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清澈。
——然而,她心底却明白,魂狱幻境并未结束。命运执子,只是揭开了第一层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