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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西市南巷的布庄前,苏雨欣正将新染的苏木红布挂上竹架。布匹在阳光下泛着晚霞般的流光,引得路过的妇人驻足惊叹。忽闻银铃轻响,他抬头便见花万紫提着香篮袅袅而来,篮中装着新制的安息香丸,袖口忍冬纹随步摇曳。

苏掌柜这匹红布染得极好,花万紫驻足轻笑,可是用了波斯苏木?她的目光掠过布面,似在品鉴香料般细致,色泽沉而不艳,倒像我们制香时熬出的第一道凝脂。

苏雨欣耳根微热,忙递上一块布样:花娘子眼力毒辣......这染料确是胡商伊思哈所赠。你若喜欢,我留半匹给你裁件夏衫——听说安息香燥热,配这凉快布料正相宜。他话音未落,隔壁张阿婆便探头打趣:二郎今日怎这般大方?上回老身买布多要一尺边角料,你还要收三文钱哩!

花万紫掩唇一笑,从篮中取出个绣薰衣草的香囊递过去:不必裁衣,只求苏掌柜允我些碎布头——香铺里缺了裹香料的绸帕,若用你这红布残角,既省料又添色。她指尖掠过苏雨欣掌心,留下清浅合欢香,另有一事......三日后终南山采药,可需搭我的驴车?王绣兄妹也同去。

原来那日王二闹事后,花万紫与王绣常结伴采药。王绣识草、万紫辨香,二人竟琢磨出以薄荷混紫苏驱蚊、木樨花配合欢助眠的新香方。此番上山是为寻野生艾草,恰逢苏雨欣亦需采购染布所需的茜草根。

三日后晨雾未散,驴车碾着青石板往南山行。阿瑾在前赶车,王绣与万紫并肩而坐,苏雨欣则护着药篓坐在后箱。途经溪畔时,万紫忽指着一丛紫花道:那是黄芩?花开得比药铺晒的还旺。苏雨欣却摇头:是葛花......染布时能出鹅黄色。二人争辩不下,王绣噗嗤笑了:万紫姐姐认香第一,二郎哥哥认色第一,倒都是!

车至山腰,四人分头行动。苏雨欣采完茜草,忽见崖边生着一片罕见蓝萼花,想起万紫曾提过制龙涎香需寻带矿气的花种,便冒险攀摘。不料脚下青苔滑腻,他踉跄欲坠时忽被一把拉住——竟是花万紫弃了药篓赶来,发间银铃乱响,掌心尽是冷汗。

不要命了?她难得蹙眉,这花名,根茎有剧毒,碰了手背溃烂三日!苏雨欣怔怔递上花束:我见你香谱里画过相似......万紫愣了片刻,忽然取出手帕裹住花茎:傻人!我要的是白瓣黄蕊那种。语气虽嗔,却将帕子塞进他袖口,回铺子用苦参汤洗手,莫留毒气。

归途夕照铺满西市,王绣兄妹先下车送药。驴车内只剩二人,苏雨欣忽从怀中掏出一卷靛蓝布:碎布头攒的......给你裹香。布角却绣着隐忍冬纹——分明是新布裁的。万紫垂眸摩挲布纹,良久轻声道:三日后戌时,波斯邸店新到一批蔷薇水,据说掺了琉璃海岸的龙涎......同去否?

车窗飘入阿瑾哼唱的坊间小调,混着晚风与药香,将苏雨欣一声字裹得温柔缱绻。

染坊母女情

西市的晨光里,苏雨欣正在后院晾晒新染的靛蓝布。忽闻前门铜铃轻响,抬头便见母亲柳氏挎着竹篮立在布庄檐下,篮中热气腾腾的胡饼香气混着槐花蜜的甜意,在晨雾中袅袅飘散。

娘怎的来了?苏雨欣忙迎上去,却见母亲鬓角沾着槐花,显然是路过东市时被飘落的花瓣染了。柳氏将竹篮往柜台上一放,笑纹里漾着暖意:你爹昨夜梦见你在终南山摔断腿,非要我送些吃食来压惊。她掀开蓝布,露出金黄酥脆的胡饼和裹着桂花糖的蒸梨,快趁热吃,桂花糖是你小时候最爱。

苏雨欣心头一热,忽听二楼传来轻响。花万紫抱着晒好的香包倚在栏杆上,发间银铃随着俯身的动作轻晃:柳姨来得正好,我刚配了安神香,正愁没人试呢。她的目光扫过胡饼,这饼用的可是河东小茴香?

柳氏抬头看见花万紫,眼睛登时亮了:万紫也在?快下来尝尝你叔公的手艺!她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特意多带了五枚,给香铺的姐妹们也尝尝。

花万紫下楼时,柳氏已将胡饼掰成小块。她咬了一口,小茴香的辛香混着麦香在舌尖化开:柳姨这手艺,比西市老字号的闻香居还地道。她忽然想起什么,从香篮里取出个青瓷瓶,这是新制的薄荷醒神露,给叔公敷腿伤正好。

柳氏连声道谢,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二郎染布,万紫制香,倒像是天生的好搭档。她忽然压低声音,上回你爹见万紫给你送的香囊,直说这姑娘手巧心细,比媒婆说的那些大家闺秀强百倍......

苏雨欣脸腾地红了,忙岔开话题:娘,三日后我要去波斯邸店进货,您要不要同去挑些香料?柳氏却摇头:老身可不去凑那热闹,倒是你......她往二楼瞥了一眼,该给万紫姑娘带些什么回礼才是。

花万紫掩唇轻笑,从香篮里取出半匹素绢:柳姨莫要打趣二郎了。这绢子是我前日在波斯邸店挑的,正想央您帮忙绣对枕套。她指尖划过绢面,若用您的技法,配上苏掌柜的靛蓝染料,定能绣出长安城独一份的并蒂莲。

柳氏接过素绢,忽见绢角绣着极小的忍冬纹——正是花万紫袖口的纹样。她了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个锦囊:这是老身年轻时绣的,原是给未来儿媳准备的。她将锦囊塞进花万紫手中,若不嫌弃,便替二郎收着。

苏雨欣窘得恨不能钻进染缸,花万紫却大大方方收下锦囊:谢柳姨。她将锦囊挂在腰间,三日后进货回来,我带些蔷薇水给您制胭脂。

晨雾渐散时,柳氏挎着空篮往家走。苏雨欣送她到巷口,却见母亲突然转身:二郎,老周头说你昨日买了三斤新茶......她眨眨眼,莫不是要请人喝茶?

苏雨欣望着母亲狡黠的笑容,耳尖发烫:柳氏笑着走远,背影在晨光里微微佝偻,却仍走得轻快。他转身时,正撞见花万紫倚在布庄门口,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锦囊,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暮春的风掠过西市,卷起地上的槐花。苏雨欣忽然想起母亲年轻时常说的话:过日子就像染布,要耐得住性子,才能出好颜色。他望着花万紫鬓边的槐花,忽然觉得,这市井烟火中的情愫,或许比任何染料都更鲜艳持久。

波斯邸店的胡姬

三日后戌时,波斯邸店的鎏金铜铃在暮色中轻晃。苏雨欣与花万紫刚踏进门,便被扑面而来的龙涎香与乳香裹住。店老板伊思哈正在柜台后擦拭琉璃盏,见二人进来,忙迎上前行礼:苏掌柜、花娘子,快请坐!新到的蔷薇水还带着波斯湾的潮气呢。

正说着,帘幕轻挑,走出个身着波斯锦袍的女子。她头戴缀满珍珠的金冠,耳坠是拇指大的猫眼石,笑时眼角的金粉随着皱纹漾开:两位可是来买蔷薇水的?她的汉语带着浓重的粟特口音,我是伊思哈的妹妹阿娜尔,专管这香料生意。

花万紫笑着递上香囊:阿娜尔老板娘,我用你家的龙涎香配了新方,你闻闻可还地道?阿娜尔凑过去一闻,忽然拍腿大笑:花娘子这香,倒像我家骆驼嗅到绿洲时打的响鼻!

苏雨欣忍俊不禁,阿娜尔却突然凑近他:苏掌柜莫要笑话我。前日有个书生来买香,说要讨好心上人,我教他买了茉莉与桃花,结果......她压低声音,那姑娘竟说他满身脂粉气,像个波斯舞娘!

花万紫笑得直不起腰,阿娜尔却又一本正经道:苏掌柜若要讨花娘子欢心,倒该试试这新到的青木香——据说是波斯王子用来求亲的呢!她的金镯子碰着琉璃瓶叮当响,不过花娘子这般聪慧,怕是要被西域商人抢去当香料大掌柜喽!

伊思哈端着茶盏过来,无奈道:阿娜尔就爱说笑。二位尝尝这波斯椰枣茶,配着花娘子的香囊,保管比蜜枣还甜。苏雨欣接过茶盏,忽觉指尖一凉——阿娜尔偷偷塞了块琥珀糖在他手心。

三人笑闹间,伊思哈取出个鎏金银壶:这是波斯的琉璃蔷薇水,瓶底刻着海兽葡萄纹,最是吉祥。花万紫揭开瓶盖,甜润的蔷薇香混着清冽龙涎气漫开来,竟比晚霞还醉人。她蘸了点香露,忽然凑近苏雨欣袖口闻了闻:你袖口沾了薄荷香,是帮王绣晒药了?

苏雨欣脸一热,刚要应,阿娜尔却插口道:苏掌柜这般勤快,花娘子可要抓紧喽!前日有个胡商说,中原男子若娶到会染布的妻子,连突厥可汗都要眼红呢!她的金冠在烛火下晃出细碎金光,我娘家有个规矩,未婚男女共饮一杯椰枣茶,便是定下终身了......

花万紫笑着将茶盏推过去:阿娜尔老板娘的规矩,我们可不敢不从。苏雨欣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却被椰枣的甜腻呛得咳嗽。阿娜尔笑得前仰后合,波斯锦袍上的孔雀纹仿佛也跟着抖动。

夜色渐深时,苏雨欣抱着装蔷薇水的琉璃瓶,与花万紫并肩走出邸店。巷口琉璃灯把影子叠在一块儿,晚风卷着香,又飘来段似曾相识的小调——是阿娜尔在柜台后哼唱的波斯情歌。

阿娜尔老板娘倒有趣,苏雨欣道,她说的波斯规矩......花万紫轻轻戳了戳他腰间锦囊:柳姨给的香囊都收了,还怕什么规矩?她忽然加快脚步,快走,莫要让巧娘等急了——她可是要拿新绣的香囊换蔷薇水呢!

苏雨欣望着花万紫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西市的烟火气里,藏着比任何染料都更鲜艳的情愫。而阿娜尔老板娘的笑话,恰似那波斯湾的潮水,一波波漫过他的心岸。

西市的秋日暖阳斜照在波斯邸店的琉璃窗上,苏雨欣正与伊思哈议价,忽闻店外传来清脆的胡琴声。他探头望去,见个身着粟特锦袍的青年坐在槐树下,膝上横把四弦胡琴,琴身雕着葡萄藤蔓纹,琴轸却是突厥狼首造型。

这是新来的乐师阿米尔,伊思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专给波斯商队弹曲子的。他忽然压低声音,前日他给胡饼铺的石榴姑娘弹了支《胡旋舞》,那丫头竟把芝麻撒了半街!

正说着,阿米尔忽然改弹《杨柳枝》,却用突厥调门唱道:胡麻饼儿香又甜,姑娘的笑涡比蜜甜——街对面的石榴姑娘脸腾地红了,将手中面饼朝他掷去:阿米尔,你再编排我,当心我把你的琴弦系在驴尾巴上!

阿米尔笑着接住面饼,忽又转调唱:石榴花开红胜火,姑娘的脾气赛阎罗——石榴抄起擀面杖追过来,却被他灵活躲过。苏雨欣忍俊不禁,却见花万紫抱着新制的香包从香铺出来,发间银铃与胡琴声应和。

万紫姑娘,快评评理!阿米尔将胡琴一横,我这曲子可比石榴姑娘的胡麻饼还甜?花万紫笑着摇头:甜不甜我不知道,倒是你这调门,比突厥可汗的马嘶还刺耳。

阿米尔夸张地捂住心口:万紫姑娘好狠的心!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个琉璃瓶,这是波斯的玫瑰水,换你一帖安神香如何?花万紫刚要接,石榴姑娘却冲过来:阿米尔,你又拿假货骗人!这玫瑰水分明是用洛阳牡丹兑的!

四人正笑闹间,柳氏挎着竹篮走来,篮中装着新绣的并蒂莲枕套。二郎,你爹说要请伊思哈掌柜吃酒,她忽然瞥见阿米尔的胡琴,这位小哥的琴雕得真讲究,葡萄纹里还藏着星象呢。

阿米尔眼睛一亮:大娘好眼力!这琴是用波斯月桂木做的,葡萄纹里刻着二十八宿。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最妙的是琴轸——他转动狼首琴轸,琴身竟发出星象仪的嗡鸣,这是我从波斯星象师那里学的机关!

柳氏吃了一惊,忽见石榴姑娘抱着胡麻饼过来:大娘尝尝我新烤的芝麻饼,加了花万紫给的紫苏!她的目光扫过阿米尔,有些人只会嘴上抹蜜,不如大娘试试我这真材实料的甜!

阿米尔笑着作揖:石榴姑娘的饼甜,脾气更甜!他忽然调弦弹起《秦王破阵乐》,却在间奏时插入突厥民歌,秦王破阵胡人笑,不如石榴姑娘回眸俏——

满街笑声惊飞檐上麻雀。苏雨欣望着母亲眼角的笑纹,忽然觉得这市井烟火中的欢乐,比任何染料都更鲜艳。而阿米尔的胡琴声与石榴姑娘的笑骂,恰似西市最生动的画卷。

霜降后的终南山晨雾弥漫,苏雨欣背着茜草根药篓,随花万紫、王绣、阿瑾往山深处寻艾草。忽闻阿瑾在前惊呼:有蛇!众人循声望去,见条青鳞毒蛇盘在岩缝间,三角头泛着幽光。

是竹叶青!王绣脸色微变,去年张猎户被它咬了,半炷香工夫就......话音未落,毒蛇突然窜向花万紫!苏雨欣不及细想,抄起药锄砸去,却被藤蔓绊倒。千钧一发之际,花万紫甩出银铃香囊,铃绳缠住蛇颈,借力将其甩下山崖。

万紫你没事吧?苏雨欣踉跄着爬起,却见花万紫捂着左臂,袖口渗出鲜血——方才闪避时被蛇牙擦过。王绣忙撕开她衣袖,见伤口已泛起紫斑:有毒!快用刀划开挤血!

阿瑾颤抖着掏出短刀,花万紫却摇头:莫动!这蛇毒会随血脉扩散。她扯下腰间香囊,倒出龙涎香粉撒在伤口,快取我香篮里的曼陀罗花!苏雨欣忙翻找,却见花万紫已将曼陀罗茎秆嚼碎敷在伤处,曼陀罗能麻醉神经,暂时压制毒性。

四人跌跌撞撞往山下行,花万紫脚步渐虚。途经溪畔时,阿瑾忽然指着对岸:那不是波斯邸店的阿米尔?众人望去,见阿米尔正与石榴姑娘笑闹,脚边堆着染坊新布。

阿米尔!苏雨欣大喊,快去请宋清荷掌柜带解毒药!阿米尔应声欲走,石榴却拦住他:她从怀中掏出个青瓷瓶,前日万紫姑娘给的薄荷醒神露,掺了蛇莓汁能解毒!

阿米尔抱着青瓷瓶狂奔,石榴则解下围裙浸冷水敷在花万紫额上:万紫你挺住!去年我被五步蛇咬,喝了这药睡了三天就......她话音未落,花万紫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石榴裙角,快......快把香囊里的安息香烧了......

苏雨欣忙取出香囊,却见花万紫突然扯住他手腕:莫烧!这香里......她瞳孔骤然收缩,掺了突厥狼乳香......会引发蛇毒......苏雨欣大惊,急将香囊扔进溪里。水面腾起青烟,竟将游过的鱼群瞬间毒死!

万紫姑娘怎会用毒香?王绣惊呼。花万紫苦笑:为防万一......我在香囊里备了......她忽然昏厥,指尖还攥着从蛇牙上掰下的毒腺。

宋清荷赶到时,花万紫已昏迷不醒。她撬开花万紫牙关,灌入五石散:蛇毒攻心,需用猛药。她忽然注意到花万紫颈间银链,这是突厥巫医的保命符?

苏雨欣想起三年前惊蛰夜,花万紫曾说这银链是阿史那云姬所赠。他颤抖着解下银链,却见链坠内侧刻着粟特文:蛇母降世时,以毒攻毒方得生。

宋清荷将银链浸在药汤里,链坠突然渗出幽蓝液体。她将液体滴入花万紫口中,伤口紫斑竟开始消退:这是突厥秘药冰蚕液,与蛇毒相克。她忽然压低声音,万紫姑娘怕是与突厥巫医有渊源。

暮色笼罩终南山时,花万紫悠悠转醒。她望着苏雨欣熬红的双眼,轻声道:莫要告诉柳姨......她忽然剧烈咳嗽,从袖中掉出半枚波斯银币——正是王伯庸那枚的另一半。

苏雨欣望着银币上的粟特文,忽然想起阿米尔琴轸的星象纹路。他握紧花万紫的手,只觉这看似平凡的长安城,真如母亲所说,藏着比任何染料都更复杂的颜色。而他与花万紫的命运,正像这终南山的晨雾,看似清朗,实则暗涌深藏。

大雪初霁的西市,苏雨欣正在染坊调制新色。他将茜草根汁倒入靛蓝缸,忽见花万紫抱着香篮进来,狐裘上沾着细碎雪粒,发间银铃结着冰晶。

万紫姑娘来得正好,苏雨欣忙递上染好的布样,试试这新调的暮山紫,配你新制的沉水香如何?花万紫接过布料,指尖触到他冻得发红的手背,忽觉心跳漏了一拍。

这颜色......她摩挲着布面,倒像终南山雪后初晴的天色。她从香篮取出青瓷瓶,我用龙涎香配了雪梅露,喷在这布上......她忽然凑近他袖口,比你染缸里的味道好闻多了。

苏雨欣耳根发烫,忽见花万紫睫毛上沾着片雪花,竟比波斯琉璃珠还晶莹。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却在触到她脸前时僵住。花万紫轻轻偏头,将雪花抖落在他染缸里,染液涟漪中映出两人的倒影。

二郎哥哥!巧娘抱着新绣的香囊闯进来,花姐姐教我做了梅花香包,你闻闻......她忽然捂住鼻子,呀!比染缸的味道还怪!花万紫笑着刮她鼻尖:小丫头,这是沉水香配了梅蕊,岂是你能懂的雅趣?

掌灯时分,花万紫告辞时,苏雨欣偷偷往她香篮塞了匹暮山紫。次日,他发现自己的靛蓝围裙上别着朵蜡梅,花瓣间裹着张纸条:雪夜无风,唯余暗香。

此后数日,苏雨欣总在染坊发现奇怪香料:案头的薄荷膏混着龙涎香,工具箱里藏着茉莉香囊,连染缸边都摆着盆雪梅露浸润的绢花。他望着花万紫香铺的方向,忽觉这市井烟火中,竟飘着比任何染料都更鲜艳的情愫。

冬至前夜,柳氏让苏雨欣给花万紫送年货。他抱着装有胡桃、柿饼的礼盒,刚到香铺门口,便听见花万紫在教巧娘调香:一钱龙涎,半钱沉水,再加......她忽然轻笑,再加三滴暮山紫染液,便成了独一无二的并蒂莲香

苏雨欣推门而入,正撞见花万紫往青瓷瓶里滴染液。两人目光相触,皆觉耳尖发烫。巧娘举着香囊蹦跳:二郎哥哥快看!花姐姐说等我绣出像样的并蒂莲,就教我调鸳鸯香

花万紫将青瓷瓶塞给苏雨欣:拿回去给柳姨试香。他接瓶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制香时握碾轮磨出的。他忽然想起母亲说过,夫妻过日子,便是要像染布与制香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雪又纷纷扬扬地下起来。苏雨欣抱着青瓷瓶往家走,瓶中并蒂莲香在暮色中袅袅飘散。他忽然觉得,这长安城的万家灯火里,最暖的那盏,或许就亮在花万紫的香铺檐下。而他与她的故事,正像这染缸里的靛蓝与茜红,在时光里慢慢晕染,终成一幅永不褪色的并蒂莲。

暮春的夜风吹过太极宫的飞檐,尚食局的铜漏滴答声里飘着樱桃毕罗的甜香。陈默跟着葫芦僧穿过青石回廊,衣摆扫过雕花廊柱上的紫藤花影。廊下值夜的宫女绿翘和雪雁正捧着鎏金银壶,壶身映出她们发间的素银簪——这是尚食局女官的统一装束。

春喜掌膳最恨迟到。葫芦僧压低声音,上月新来的竹心误了卯时卯刻的早膳,被她罚跪香料柜三个时辰,膝盖都染了沉水香。他的僧袍下露出半截锦缎中衣,分明是从长安绸缎庄偷来的蜀锦。

尚食局的朱漆大门洞开,十二口青铜镬蒸腾着热气。陈默看见掌膳春喜正站在鎏金食案前调配香料,她身着鹅黄襕裙,腰间系着茜红宫绦,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每片金叶都雕着忍冬纹。最特别的是她左手腕上的琉璃镯,内里嵌着半朵并蒂莲——这是尚食局掌膳的信物。

陈公公安排的人?春喜转身时,鎏金护甲划过案上的波斯乳香,葫芦僧倒是机灵,陈默......她的目光扫过陈默粗糙的手掌,染匠出身,倒合该在尚食局当差。她忽然从袖中取出块靛蓝方帕,把这帕子浸在玫瑰露里,戌时三刻前送到东暖阁。

陈默接过帕子,闻到帕角绣着的忍冬纹上染着龙涎香。他瞥见春喜妆匣里半枚波斯银币,与武如意送他的那枚严丝合缝。更夫敲响子时的梆子,春喜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染红了案上的暮山紫布料,布料竟显出粟特文。

东暖阁的烛火在雕花隔扇后摇曳。陈默跪在廊下布菜,听见萧良娣的尖笑刺破夜色:太子妃又说我用西域香料狐媚?这波斯蔷薇水,可是圣上赏的!他偷瞥一眼,见李治倚在贵妃榻上,玉冠歪斜,锦袍半褪露出锁骨处的朱砂痣。太子妃王氏端坐在旁,头戴九翚四凤冠,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

爱妃们莫要伤了和气......李治的声音带着酒气,朕今晚......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陈默透过门缝看见武如意扶着宫娥走来,月白裙裾沾着夜露,腰间系着他前日送的并蒂莲香囊。她鬓间的金步摇与春喜的那支纹丝不差,袖口隐约露出突厥狼乳香的痕迹。

武才人深夜至此,所为何事?萧良娣冷笑,莫不是又来送你那劳什子染布......她忽然顿住,盯着武如意鬓间的金步摇。陈默的心猛地揪紧,想起春喜晨起时总在偏殿与神秘人私会。

臣妾为太子爷送新制的暮山紫武如意屈膝行礼,目光却掠过李治锁骨的朱砂痣。陈默看见她袖中滑出半枚波斯银币,与春喜妆匣里的那枚严丝合缝。更夫敲响子时的梆子,武如意突然踉跄,香囊掉在李治脚边,露出染着突厥狼乳香的内衬。

大胆!萧良娣尖叫着打翻食盒,驼蹄羹泼在武如意裙上,你与尚食局勾结,在膳食里下蛊......她的指甲划过武如意颈间,却见那里浮现出与春喜相同的并蒂莲胎记。陈默浑身发冷,终于明白春喜为何总在调配突厥狼乳香——那是西域巫医的保命符。

李治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暮山紫上,竟显出粟特文。陈默在剧痛中看见染缸里浮现出突厥可汗的虚影,而武如意正被锁在青铜鼎上,周身缠绕着与春喜相同的往生窟图腾。葫芦僧突然撞翻汤镬,沸水泼向萧良娣,却在蒸汽中看见她袖中藏着波斯星象仪。

陈默,带武才人去尚食局地窖!葫芦僧将解毒药塞进他怀中,那里有......话未说完,殿外传来侍卫的脚步声。陈默抱起武如意冲向厨房,却见春喜举着染布的木槌拦住去路,金步摇在烛火下晃出细碎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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