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是标准的舰用合成口味，提神效果猛烈，味道却寡淡得像刷锅水。林曦小口啜饮着，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温热驱散心底不断滋生的不安。她被周沐“请”回了那间监护室，门在她身后无声闭合，将她与舰桥上正在进行的紧张筹备隔绝开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她坐立难安，干脆盘腿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闭上眼睛，尝试着主动去感知。能量手铐虽然解除，但舰体本身的金属屏障和复杂的能量场依然极大地干扰着她的感应。她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碎片：引擎低沉的嗡鸣加剧，小型舰艇脱离母舰时细微的震动，还有……那片远方星云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混乱波纹。
那条路径，真的对吗？她只是凭着本能，觉得那条路“气味”好一点，没那么“扎眼”。可万一她的感觉错了呢？万一那种“平缓”只是更深陷阱的伪装？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侦察舰被诡异能量撕碎、或是撞入隐藏重力井的画面。冷汗悄悄浸湿了她的掌心。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些模糊的、“不科学”的感知，此刻正真切地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
监护室的门突然滑开，周沐站在门口，表情比平时更加肃穆：“林曦小姐，请跟我来。侦察分队有讯息传回，指挥官需要您在场。”
林曦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快步跟了上去。走廊里的气氛明显不同往常，偶尔遇到的舰员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紧绷的神色。
这次他们去的是舰桥侧翼的一处小型战术观测中心，而非之前的简报室。顾夜珩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星图前，上面代表侦察分队的绿色光点已经深入那片标记为“暗礁星云”的红色区域。几名高级军官和技术士官围在周围，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信号断续续，强干扰持续存在。他们已按计划沿预定路径A切入。”一名通讯官报告着，声音因静电干扰而有些失真。
星图上，代表路径A的虚线有一段变成了刺目的红色，旁边标注着“高能量湍流”。
“b组报告，他们尝试了备选方案b，即……林顾问建议的路径。”另一名负责监听不同频段的士官开口，语气有些古怪，“他们报告说……外部传感器读数混乱，但舰体航行异常平稳，未遭遇预期强度的能量冲击。”
几名军官交换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
顾夜珩的声音冷静如常：“让他们保持警惕，继续报告。”
时间又在压抑的沉默中过去了几分钟。突然，通讯频道里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接着是侦察b分队队长极力保持镇定却仍透出震惊的声音：“夜影号！这里是侦察舰‘潜行者’！我们……我们好像绕开了主干扰区！重复，我们似乎位于一个相对稳定的能量‘夹缝’中！正在接近目标区域外围！”
观测中心里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军官们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瞟向站在门口、同样一脸愕然的林曦。
然而，好消息并没有持续太久。
几乎是同时，负责监控路径A的通讯官猛地抬起头，脸色发白：“指挥官！A组失联！最后传回的信号极度混乱，伴有剧烈能量过载警报！他们可能……撞进了能量陷阱！”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潜行者’，报告你们的具体坐标和传感器所能捕捉到的一切信息！”顾夜珩的命令又快又稳，但林曦捕捉到他撑在控制台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
“潜行者”的信号也变得不稳定起来，断断续续：“坐标……正在传输……我们看到……天啊，那是什么？不是自然现象！有结构体……隐藏在能量乱流后面！像是……伪装起来的平台或者小型基地！等等……有能量信号锁定我们！是叛军！他们发现我们了！”
刺耳的警报声也在“夜影号”上响起！
“侦测到多个高速移动信号从‘潜行者’报告的方位出现！是攻击性舰艇！他们被伏击了！”
整个观测中心瞬间炸开锅！叛军果然在那里！而且设下了埋伏！
“立刻计算火力支援路径！”
“干扰太强，我们的主炮无法精确锁定！”
“救援舰队过去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潜行者’撑不了那么久！”
军官们急切的喊声混杂着警报，乱成一团。那条“安全”的路径，最终却直接通向了一个埋伏圈！
林曦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的直觉引他们去了叛军的巢穴？！
顾夜珩猛地转身，目光如利箭般射向林曦，那其中蕴含的压力几乎让她窒息：“林曦！他们的埋伏点具体布置？弱点在哪里？哪里的能量最不稳定？！”
“我……我不知道！”林曦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逼得后退一步，大脑一片空白，“我只能感觉到大概……我……”
“现在不是不知道的时候！”顾夜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集中你的注意力！像你感知路径那样去感知他们！快！”
他的命令像一道惊雷劈入林曦混乱的脑海。她猛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忽略周围的嘈杂和内心的恐慌，将所有精神集中起来，投向那片遥远而混乱的星域。
模糊的感知碎片涌来……混乱的能量流……几个尖锐的、充满攻击性的能量核心（叛军舰艇）……还有一个相对微弱、正在左冲右突的光点（潜行者）……以及……更深处，一个更加庞大、但似乎很不稳定的能量源……
她猛地睁开眼，手指颤抖地指向星图上“潜行者”侧后方一个看似能量特别狂暴的区域：“那里！攻击那里！不是打船！打他们藏身的那个东西旁边的空间！那里的能量结构很脆弱，像……像快要裂开的蛋壳！强行扰动它！”
这个指令听起来比选择路径更加疯狂！攻击空无一物的空间？
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夜珩死死盯着她布满细汗的脸和因用力而格外明亮的紫眸，只有一刹那的犹豫。
“照她说的做！”他对着火力控制官咆哮，“计算那个坐标的最大当量齐射！用脉冲干扰弹！最快速度发射！”
“指挥官！这……”
“执行！”
数秒钟后，“夜影号”舰体轻微震动，数枚特制的脉冲干扰弹划破星空，射向林曦所指的那片空域。
观测中心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盯着传感器屏幕。
干扰弹准确命中预定坐标，无声地爆炸开来，释放出强大的能量脉冲。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那片原本就混乱的空域，能量读数瞬间飙升到一个可怕的程度，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沸油！肉眼可见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巨蟒般疯狂扭动、炸裂！
“成功了！叛军的隐藏平台受到剧烈冲击，外部伪装失效！”
“伏击我们的舰艇受到波及，阵型乱了！”
“能量乱流正在扩散！‘潜行者’利用混乱冲出来了！他们正在撤离！”
欢呼声和难以置信的报告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军官们看着林曦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怀疑、轻蔑变成了震惊、骇然，甚至是一丝敬畏。
顾夜珩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他再次看向林曦，她正虚脱般地靠着门框，脸色苍白，微微喘息。
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躲闪。
科学无法解释的路径，无法解释的攻击点选择。
但结果，毋庸置疑。